张绣回到家里，天都黑了，一进屋，见程妈妈在打电话，“嗯，行，谁说不是呢，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抬头一看，张绣就在面前，对电话里说，回来了，你们俩说话，把电话给张绣，“晚上想吃啥？”

“酸辣白菜。”

张绣就想吃这一口。

她倒了杯热水，接过电话，知道那边肯定是程超，坐下喝了口水，才问，“下班啦？”

“怎么回家这么晚？”

“头一天，事有点多。”张绣说：“以后就好了。你那边忙不忙？”

程超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面前办公桌上，放着一大摞文件，“不忙。”

正说着，响起敲门声，程超让张绣等一下，别挂电话，朝门外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秘书，“程总，龙冰冰小姐来了，说，想见您一面。”

张绣听到这里，就没再听见别的了。

过了一会儿，程超问：“还吐不吐了？”

“好多了，有点恶心，没再吐过。”

“晚上六点以前，必须回家休息。”

“知道了。程哥……”

张绣想问问龙冰冰是谁，恰好这时候程妈妈喊她吃饭，就没问，跟程超说一声，放下了电话。

收回手的时候没留神，袖子蹭倒水杯，半杯水撒出来，满桌子都是。拿起块布擦干净，刚要吃饭去，电话又响，接起来。

那边说：“这里是绣师协会，请星期天上午九点，来开会。”

厂子很快步入正轨，车间里有翠花，外头有爹在，张绣只需要验验货，接接电话就行。

陈巧巧每天都来，往绣架前一坐，拿起针线就绣，连口水都顾不得喝。

好在，孙雪娥没再闹过。

到了星期天，张绣把厂里安排好，开着车，来到了绣师协会。

天越来越暖和，梅花都谢了，就剩干巴巴的树枝，有只小鸟落上去，“啾啾”地叫。

北边门帘一掀，惊走了小鸟。冯组长探出头来，瞧见张绣，急忙迎过来，指指手表，“马上到时间了张老师，可就等你了。”

这绣师协会，看上去挺有规矩，张绣一边走，一边问，“冯组长，开会商量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冯组长给她掀起门帘。

屋里像个小会场，台上有五六个桌子，都摆着小牌，会长，组长，二组组长，副组长…

冯组长上去落坐。

台下坐着二三十号人，应该都是组员了，人基本都坐满了，这回，留了个空位。

张绣正要坐下，有人说了声，

“等等。”

说话的是会长，陈姐。

算起来，张绣来了几趟，还没跟会长正式见过面。今儿她脸上扑了层粉，嘴唇挺红的，似乎年轻了几岁。

气质倒不如以前和气。

正要打声招呼，陈姐接着说：“张绣，你刚来，还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小楚，把规矩说说。”

小楚从组员里站起来，面向大家，“来咱们这儿的，都是大忙人，就说咱们会长吧，又有绣厂，又得参加比赛，时间宝贵。所以呢，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准时。”

看了张绣一眼，他接着说：“当然，实在来不了，可以请假。还有一条。大家来，都是冲着参加比赛来的，会长会根据大家的手艺，酌情安排的，不许暗斗。”

他说完，转身向陈姐鞠躬。

陈姐接话，“到了这儿，都凭手艺说话，那些靠山啊，后台啊，别往绣师协会里搬。张绣，明白吗？”

这话说的，就差指名道姓，说张绣进来的不光彩了。

组员们开始嘀嘀咕咕，有的打听这张绣是谁啊，这么年轻就进协会了。有的说，人家男人有钱呗，听说花了钱，没考过，又托关系才进来的。

里面大多是女人，看张绣的眼神里，多了点鄙视和嫉妒。

张绣早就明白，不愿意让她进协会的就是陈姐，或许是为了二老板，或许有别的原因。

但是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走。

懒得解释，便往下坐。

“等等。”陈姐说：“来得这么晚，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不道个歉？“

晚吗？墙上有块挂表，现在才指向九点整。

张绣又站起来，慢悠悠问，“通知里说，几点开会？”

“九点。”小楚接话。

“我迟到了？”她又问。

“这……”小楚看眼表，“严格来说，没有。”

张绣坐下，把挎着的包摘下来，“我很忙，至少被会长耽搁了三分钟时间。道歉。”

这话一说，屋里安静了。

“你……”陈姐一时没话说，也没道歉。

“小楚。”张绣说，“把规矩再说一遍。”

小楚有点懵，看看会长，又看看张绣，没敢开口。

“那个……大家都很忙。”冯组长起来打圆场，“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冯组长的面子，要给，张绣没再多说。

陈姐有点尴尬，咳嗽两声，“今天叫来开会的目的，是想让大家认识一下新人，上次考试，有五……六个，手艺不错。然后，分一下组。你们几个，站起来一下。”

站起来六个人，包括张绣。

那五个扫了张绣一眼，有满脸带笑的，有爱搭不理的。

还有个又黑又胖的，翻了个白眼儿，“我可不想跟她一组，靠脸蛋儿勾搭男人，算什么本事。”

“王春花，跟谁一组，不是你说了算。”冯组长拿出个小箱子，四面封得严实，就上面留了个口，刚好伸进只手，

“一共三个组，来抓阄吧。”

几个人上台，一个一个抓，张绣在最后头，王春花抓完，就轮到她。

她伸手去摸，没摸到纸条。

抽出手，手里是空的。

王春花笑，“这走后门儿来的，就是不行，没一个组愿意收。”

提起箱子晃了晃，冯组长伸手进去片刻，把箱子一放，

“说吧，谁多拿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王春花把手攥得死紧。

“不用找了。”张绣说：“我跟冯组长。”

底下一阵骚乱，组员们不干了，有个站起来说：“你想去哪组就去哪组啊，你那靠山再硬，也不能这么猖狂。”

“就是，比赛的时候要算整组成绩的，这不是拖后腿嘛。”

冯组长让大家稍安勿躁，“我保证，张绣进了咱们组，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冯组长，你可从来不许走后门儿。”组员们还是不依，“这回是不是收了这丫头好处啦。”

“好了，张绣。绣师协会不是你家，别弄得乌烟瘴气的。”陈姐语气很不满意，扫了眼另外几个人，“把纸条交上来，缺的那个组，就让张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