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赌坊门口一个霸气的“赌”字招牌迎风招展，四个打手正抱着膀子站着，络绎不绝的赌客在他们中间进出着。

这里伏虎堂下直属的产业，也是东平中最出名的赌坊，每日客似云来，除各种赌博外，还做放高利贷活儿。

有个身影正不停的来回踱步，将进出的人流分开，此人身穿旧衣长袍，脸黄而瘦，一卷书生气，他脸色焦急，相互炒着的手显示出他心中惴惴不安，几次想进赌场，见到打手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又吓了回来，然后就往远处张望，口里不迭念道：“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安德！”期盼已久的沉稳的声音终于响起。

“李兄，你终于来了。”黄安德赶紧上来，焦急得快哭道：“求你快救救我爹，我爹快被他们打死了。”

来人正是李啸，他不紧不慢走过来，慢条斯理道：“不急，你爹还死不了。让他受点教训也好，看他还敢不敢耍钱。这次欠了多少？”

“五十块银头……”

黄安德低声道，一脸黯然无奈，伤心绝望。

李啸心中大骂这烂赌鬼，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摸出口袋里只剩的一块银头，抛向空中再接住，在手中玩弄着往赌坊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有打手已经认出了他：“来赎黄老贵？”看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对。”后面的黄安德连忙道。

“赎人的走这边。”打手指了指右边往侧门的路。

“我们要先进去玩两把。”李啸道。

“这次你不可以再这里赌。”一个左脸有道刀疤的汉子，走了出来。

“为何？难道你们赌坊开门做生意还有拒人千里的道理？”李啸讥笑道。

刀疤脸忍不住怒道：“你三番两次都是用在我们这里赢来的钱赎人，我们赌坊还有生意么？！”顿了顿，又道：“跟我来，钱爷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说罢，也不理二人是否答应，直接领路。

随他进入了后面的屋子，入门便见中间卧榻上有个黑布衫中年，正斜躺着身子抽着旱烟，吞云吐雾，另一只手抓着账本看着，两个丫鬟伺立一旁。

屋里乌烟瘴气，黄安德顿觉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钱爷，他来了。”刀疤脸禀告道。

这被称为钱爷的黑布衫汉子斜睨看着二人，双目开阖间精光乍现，看来是个内家高手，缓缓吐出口浓雾，端详着他道：“你就是好几次在我这里用赢来的钱为黄老贵还债的人？”钱爷目光凝在李啸身上，他闯荡江湖几十年，阅人无数，他感到此人深沉内敛，并不普通人。

“对，黄老贵呢？”李啸淡然道。

钱爷摇摇烟杆子，刀疤脸拖进一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老头，黄安德见老头这般惨状，悲从中来，眼泪哗啦啦落下，悲声道：“爹，孩儿来晚了，孩儿不孝……”

原本看似奄奄一息的黄老贵，忽然跳起来暴怒道：“死小子，倒现在才来，你爹我快被他们打死……呵呵，李啸兄弟也在啊……儿啊，爹好苦啊……”他表情在一句话中从愤怒转为谄笑再转为悲伤，将两个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李啸鄙夷一笑，看来是自己来早了。

“儿啊……”黄老贵放声大哭，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钱爷有什么条件？”李啸看出这次不是简单还钱，不过他并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喜欢，随时都可以将黄安德父子带走，这里没人能挡得住他，只是并不想闹僵。

这钱爷名为钱叶，是伏虎堂的三把手，打理赌馆，掌管伏虎堂中的财务，武功颇高，更有一身绝佳的赌术，这些李啸早已查探到了。

钱叶站起来，吐出一口烟雾道：“余魏说你赌术高超，曾经连赢三十几把，我也想见识一下。赢了，人你带走。输了，你也留下！”他口气平淡，但无人没有听不出他的话中后果的严重性。

“不。”李啸摇头。

“你不愿意？”

“不是。我是想，如我赢了，你剁他一只手指，但人我带走；我输了，请钱爷亲手剁了他的手脚！”

黄安德吓了大跳，刚要说话就被李啸瞪了回去。这回黄老贵真哭了，这是哪门子赌法啊，赢输都要拿他动刀子！

“儿啊！”

“爹！”

钱叶哈哈笑道：“好种！”

“那钱爷想怎么赌法？”

钱叶微微一笑，道：“听说你骰宝很厉害，就这个吧。”

“好！”

“不过规矩要变一变，为了防止出千，我们找个人来摇！”

“那就黄老贵吧。”李啸提议道。

“好！”钱叶居然一口答应。

刀疤脸余魏一愣，提醒道：“钱爷，黄老贵手脚不干净……”

钱爷一摆手，缓缓道：“不碍事。备桌！”

手下摆出一张方桌，两个骰盅，十粒象牙骰子，钱叶和李啸两人照规矩简单检查了骰子，交给老贵。

黄老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战战兢兢，双抖嗦着细摇慢晃起来，有节奏的咚咚声响起，本来双手开花这功夫黄老贵早已驾轻就熟，但钱爷是什么人，若是他敢出千，只怕三个人休想离开这里。再加上一想到半条命系在自己的手上，以后自己也不知道悬着半条腿走路还是踩着地走路，手就控制不住哆嗦，一抖就乱了章法，越紧张越乱，越乱越紧张。最后干脆紧闭眼猛摇，心中猛念阿弥陀佛皇天保佑，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

黄安德一点也帮不上手，只能心惊胆战做看客。

“咕咚咚……”

钱叶竖起耳朵，骰子在骰盅无节奏乱撞，不过他来说，滚动的变换的点数如在眼前。这正是钱叶的目的，就算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再这种情况下出千。

“嘣！”

两只黑木质地骰盅同时重重盖在桌面，哐啷啷里面的骰子最后跳动一声就安静了，在它落下的一刹那，钱爷用手掌轻轻按了下桌沿，李啸却纹丝不动。

黄老贵气喘吁吁，仿佛被抽尽了力气，心还在快速跳动着。

左边骰盅是李啸的，右边的是钱爷的。

“谁先开？”李啸看向钱爷。

“你先来。”钱爷吸了一口烟。

李啸淡然一笑，揭开自己的骰盅：“五，五，三，十三点！”

不大不小的点数！

黄老贵父子的心都快跳到嗓子了，目不转睛。

“哦？十三点？”

钱爷长长吐出一口烟，笑了笑，示意手下揭盅，看他志得意满的样子，似乎胜券在握。

“完了完了。”黄老贵垂头丧气，心中念道，瘫坐在地。

刀疤脸揭了开来，道：“六，六——”说着蓦然脸色大变。

以钱爷的涵养，也不禁脸色震惊，只见桌面上剩下的骰子已成了粉末。

“两个六，加起来只有十二点，钱爷，你输了！”李啸微笑道。

黄老贵父子呆了呆，然后精神大振，欣喜若狂：“赢了！赢了！”不过黄老贵眉开眼笑的脸又慢慢哭丧起来：“赢了还是要砍手指！”

“你们出老千！”

刀疤脸杀气顿起，他不知道是黄老贵还是李啸动手脚，故说“你们”，反正是一伙的。黄老贵在他手下受过罪，吓得躲在桌子下。

“余魏！退下！”

钱爷饱含威严的声音喝止道，刀疤脸不敢造次，乖乖退下。

“好，好！老夫服了！”

钱叶这句话是对李啸说的，因为他知道黄老贵根本没有把骰子摇成粉的功力，骰子不会无端端地自己变粉末，而这里唯一值得怀疑地就是深不可测的李啸了，但钱叶却想不通是怎么做到的。

“麻烦钱爷砍了黄老贵一根手指，让我们走。”

黄老贵吓得脸色苍白，求饶道：“李啸，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赌了。”

“李兄不要啊——”黄安德跪地求情道：“要砍就砍我的！”

“输了就输了，我不讨价还价，何况我要他手指何用。要他不赌很简单，余魏，告知各大赌场赌坊，这个人进一次，就打断他一只手脚！”钱爷愿赌服输，一言九鼎，心胸宽广，果然是好汉。

黄老贵如蒙大赦，哪管以后的事情，连忙道：“多谢钱爷，多谢钱爷。”

李啸淡然道：“钱爷说不用，我还没答应呢。”说罢抓住他的手一掰，“咯啦”脆响，右手拇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了下去。

黄老贵痛叫不已。

“爹——”

“这算给你教训，下次就是真的没了！”李啸冷冷道。

钱爷露出赞许目光，向身旁的刀疤脸余魏道：“拿五块银头给他找大夫。”

“是！”

出了万福赌坊，黄安德带着他老爹去看大夫接折断的手指去了，李啸出手有分寸，并没有伤得太重，修养个把月就会好了，这次的小惩以戒，能让黄老贵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胆子去赌了。

与黄家父子分别后，李啸绕过两条街，来到一间悬挂着陈旧牌匾的药铺前，牌匾上大字已经模糊漆黑，只见上面写着：“悬壶医馆”。.

谁也记不清，这个招牌，里面的掌柜，在这里有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