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太后赔着笑把大匽的使团送回使馆，林毓头上蒙了面纱，跟着大匽的使团一起出了京。大匽的皇后很想看看这两年女儿生活的地方，于是使团便特意在钟毓宫绕了一个弯。林毓看着曾经满目繁华的宫殿如今变成了一片废墟，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

“钟灵，别伤心，以后母后会给你更好的。”大匽皇后见白鹭带着一个小包袱偷偷摸.摸的进了林毓的马车，也跟着走了进来，见林毓看着原来的宫殿发呆，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儿…儿臣知道，不过是住了两年多，怎样也还是有点感情的，”说着放下了马车的帘子，“走吧。”

白鹭在马车里跪下，奉上永嘉帝早上送来的那件衣袍：“娘娘，奴婢自作主张，还是把这衣服留下了，毕竟还是新的呢，娘娘……”

林毓一怔，而后才笑道：“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留下便留下了，碧泉如何？”

“一切顺利，碧泉已经趁乱从暗道里出去了，没有人见到过她。”

林毓点了点头：“出宫之后，你还是跟着苑大哥吧，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也万没有把你留在身边的道理。”

“娘娘……？”

没有再管白鹭的不解，林毓闭口不言，皇后刚刚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和林毓亲近，此时的车厢里异常的安静。

与此同时，康乾宫里也冒冒失失的进去一个人影，一把跪在永嘉帝的面前，张口便说道：“皇上，千万不能让淑妃娘娘和大匽的使团见面！他们要把娘娘带走！娘娘竟是大匽的公主！皇上！……皇上？”

云锦马不停蹄的赶到皇宫，一刻也没有歇息，甚至没有经过致远的通报便进来，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已经……见到了？”

永嘉帝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脸上是一片冰寒，面无表情。

云锦还没有从巨大的失落中缓过来，喃喃的又问了一句：“娘娘不会真的跟他们走了吧？”

话音还未落，眼前却是一堆奏折摔过来，接着便是永嘉帝含着冰碴子的一句：“滚！”

永嘉帝向来平淡，还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此时的他赤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狰狞。云锦没有敢再呆下去，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

自从林毓出了宫，便在房间里整整休息了三天，闭门不出，用膳的时候也不许任何人伺。候。众人都只当她是伤心，实际上，林毓只是想好好的静一静，在空间里多和元钰这孩子待一段时间。每次，只有在元钰笑呵呵的冲自己喊娘亲的时候，林毓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那么苍白。

三日之后，林学尚和苑文苑豪带着礼物造访四夷馆，大匽的皇后没有摆任何架子，扫榻相迎。林毓也终于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闷了三天，倒是把最初那种苍白的面色养的红润了些。

看着穿大匽服侍的林毓，林学尚深深的看了她好几眼，眼圈有些红，似乎是通过她回望多年之前的自己和长公主。

大匽的皇后怀着愧疚的感情，把当年的事又一五一十的跟林学尚说了，林学尚起初有些震惊，而后便似释怀了一般，眼神中却还带着痛苦。

“虽然毓儿不是我的女儿，我很是遗憾。可不得不说，比起来我的女儿，她是大匽的长公主会更好。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管过她，说起来，倒是我不太尽责。”

一旁的苑文和苑豪早就听愣了，还是林毓摘下来身上的玉佩，递给苑文：“苑大哥，这是当初你给我的，说是长公主的遗物，如今我竟不是长公主的女儿，这东西，苑大哥还是收回去吧。”

苑文笑着又推给了她：“这是大哥送你的，你便好生收着，不管你是不是叔母的女儿，这玉佩都是我的心意。”

林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倒是苑豪在一旁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有给…钟灵妹妹见面礼，你叫我哥一声大哥，我是和他一天出生的，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

说着便递给林毓一支蓝水晶吊坠的珍珠项链，很是华美。那张和苑文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全无苑文的稳重，反而是多了许多的俏皮和可爱。

林毓也没有和他客气，顺势便收下了：“苑豪大哥。”

匽朝的皇后也因为苑豪那句钟灵妹妹对他格外青眼，苑豪那张巧嘴也会说，没一会便把皇后逗的开怀大笑。苑文就在一边宠溺的看着他，苑豪时不时对着苑文眨眨眼睛，林毓在一旁看着好笑又奇怪。

当初究竟是多深的兄弟情谊，才能让苑豪在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斗过永嘉帝的情况下还能洋洋洒洒的写下他的罪状，甚至一头撞死在了自家哥哥的灵堂前。

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个孩子，若是真的和她葬在一处，那我这些年也不是全无作为。”林学尚勉强笑了笑，看着匽朝的皇后，说道：“我会向皇上请求辞官，和你们一同到边疆之后，便在她的坟前修个小院子，这么多年以来，我都冷落了她们母子俩，以后的日子，是该好好陪陪她。”

“那我也跟叔父一起去吧？”苑豪笑眯眯的看了看林学尚，又看看苑文：“左不过这朝堂也没有咱们兄弟俩的位置，天高海远，哥哥不如也辞了官便陪我走一走吧。父亲母亲向来淡泊名利，想也不会怪罪咱们的。”

苑文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若是有鞑子来犯，苑大哥也不管了？”林毓随口问道，若她没有记错，东北那块近来可不太平。

“我虽心系黎民百姓，可终究这还是他景家的天下，是他景弘榛的天下。说句大不敬的话，从儿时开始，我和苑豪的心中只有一个主君，一生也只能全心全意的效命于他。他已经不在了，我们的天下，也就没有了。明日我便去辞官，带着我家阿豪云游四海去。”

“兄长，我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等到你这句话了。”

苑豪皱巴着一张脸，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苑文无奈又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毓有些羡慕，她曾经也想像苑大哥做个好兄长一样，也想做个好姐姐，可惜，那个人不是苑豪，不会为了自己放弃生命，倒是会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利益。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这个地方的生活，也该结束了。

七日之后，大匽的使团进宫告别，皇后不能离开都城太久，再说大匽的皇帝也想见自己的孩子。

林毓自然没有跟着一起去，有一句话不是说的好吗，若是不相念，便不要相见。

永嘉帝这回倒是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为难，仿佛她们只是一般的使臣，再没有失态的样子。林毓听着皇后的重述，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收拾好了行装，林毓把人都打发了出去，独自坐在窗前。倒也没有多少的别离思绪，只是突然要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有些对前路的惶恐和紧张罢了。

突然，耳边吹了一阵风，林毓一惊，披衣站了起来，准备关掉窗子，却看见窗外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林毓的手就那么顿在了那里，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毓儿是不是已经再也不想见到朕了，大匽的使团去告别，朕找了你好久，也没有找到。”

林毓勉强笑了笑：“毓儿本也不是使团的人，进宫反而有些不合礼数。”

“朕还以为，”永嘉帝苦涩的连个笑容都支撑不起来：“原本我也生气你瞒着我，可是这几日的分离，却让朕抓心挠肺，日.日不得安眠，闭上眼睛就是你在朕面前笑的样子。”

林毓低头不语，永嘉帝又道：“朕想了许久，终究是朕负你。”

“哪有这样的事儿，你我二人并没有谁辜负谁，不过是不合适罢了。皇上贵为真龙之子，三宫六院实属正常。这几年来，对毓儿也比常人更好，毓儿心里已然很是感激。可毓儿志不在此，四平八方的宫墙早就看腻了，还是逍遥的生活更自在一些。”

永嘉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林毓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又不能关窗子赶人，只好沉默不语。

“一路保重，”许久之后，永嘉帝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朕明日就不去送你了，怕到时候会顾不上两国的友好，把你给抢回来。”

林毓笑了笑：“皇上说笑了。”

永嘉帝抓住林毓的手，林毓挣了挣，也没有挣脱：“也就你敢这般对朕，有一句话，在你离开之前，朕必须要告诉你，你也一定要答应朕。”

林毓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无论回到匽朝之后，你母后给你找多少个驸马，你都不要答应好不好？你等等朕，几年之后，或许朕就能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呢？”

林毓惊讶的看着他，抿唇不语。

永嘉帝有些急，把林毓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五年，你给朕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后，朕陪着你白首不相离。”

用了很长的时间，林毓才消化掉永嘉帝的这番话，看着眼前期盼的眼神，林毓心尖一颤，终究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好。”

看见永嘉帝亮晶晶的眼神，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道：“五年之后，若是你没有来，我便去找别人了。”

永嘉帝放开林毓的手，却深长胳膊把她往前一搂，隔着窗棱wen住了她的嘴chun，辗转交chan，林毓双手抓住永嘉帝的衣襟，拒绝的动作没有力气，倒更像是欲拒还迎。

许久之后，永嘉帝才放开了她。

“朕不会给你找别人的机会，五年之后，朕一定在你身边。”

林毓看着面前鹰眉剑目的英俊青年，久久说不出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