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锁遮天。

说实话，三法司监狱的光景不应该是如此的。

只是，在这些日子进来了太多的武林高手，简单的锁链在这些见惯了风雨的家伙的面前不过是随意挣开的东西。

所以，在这些高手进入牢狱之后，三法司就开始在工部的帮助之下锻铸着无数被法家所镌刻了禁锢之法的锁链，将这个小小的三法司彻底化作了人间地狱，无一只小鬼可以从此地逃脱。

不过，今日，在贾赦手中虎符的帮助之下，有一个老和尚被邀请离开此地。

只是，这位老和尚拒绝了。

一身素服，方信和尚静静地坐在牢房之中，没有在意满是稻草的地上，鼠蚁乱爬，周遭的空气也是污浊不堪。他双手合十，在无数锁链带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之中，他那双眼睛之中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贾施主托阁下来救我，贫僧很是感激，只是，救贫僧还不如救我这些师侄。”

“他们这些日子才从少林的磨砺之中走出，连寺里的内务都没有接触过，又如何知道外务堂之中的纷乱。”

“而老衲在少林之中生活了数十载，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在这些日子之中，方信和尚并没有如那些武林人士一般遭受任何的刑罚，甚至那些狱卒还是好吃好喝地供奉着这位在进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蛇虫鼠蚁都不愿意靠近的大和尚。

那入狱之前那恍若金纸的脸色也变得有一丝红润，只是，本来还多少有一些朝气的脸上多了好几道皱纹。整个人变得愈发苍老。

“我从老大那边得到的权力也只有将您放出来。”胡不归皱着自己的眉毛。

他本来以为自己到来放大和尚离开会令这位大和尚欣喜若狂。

但是，现在看来，能够从那尸山血海的环境之中清醒过来，以损尽一切的大忿怒撕裂军阵，以守护的大慈悲将可怕的破坏力尽数收在自己体内的大和尚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逃脱牢笼而开心。

这五恶浊世，如何不是囚笼？

在叹了一口气之后，胡不归在确定无法将这位大和尚请出牢狱，便退而求其次，从怀里将自己母亲抄写的《金刚经》交到了方信和尚的手中，脸上露出了一丝谄媚：“大师，某家母亲信佛，一直想要请一位菩萨像入宅，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和尚开光，不知道是否有缘在之后请和尚开光？”

看了一下手中《金刚经》上的字体，在低声颂念佛号之中，方信和尚低眉，诵念起来手中的《金刚经》。

而同时，那一张张经文也在这位老和尚的颂念声之中缓缓地飘了起来。

金色的光芒在其中缓缓地飘荡出来。

而在那光芒之下，有一位老妇人在昏暗的光芒之中依旧拿起了毛笔，一点点地抄写着《金刚经》的经文。

“佛祖保佑啊，我儿胡不归能够平安。”

“佛祖保佑啊，我儿胡不归能够给俺生一个大胖孙子。”

“佛祖保佑啊，我儿胡不归……”

……

在昏黄灯火之下，老妇在抄写着经文，颂念的却不是所谓的佛祖，而是胡不归。

方信和尚睁开自己那双眼睛，用那双放下了所有武功而异常清明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已经跪地，双目通红欲泣的胡不归。

“施主，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令慈的佛祖，从来都不是那佛堂之中的佛陀，而是你。”

在锁链咔啦咔啦的声音之中，方信那瘦削的身子之上没有一丝的污浊，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散开，将周围那疯狂挣扎，却只能够令那法家的锁链捆束得愈发紧的武林人士恢复了一丝清明。

只是，相对于这些疯狂的人，老和尚更在意那眼前由他一手引导出来的景象。看着那手中的佛经一页页地飘向更高之处，老和尚突然停下了自己口中的经文颂唱。

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经文像是落叶一样缓缓飘落的时候，方信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念珠，从上面取下了一颗含着淡淡香灰气息的念珠，连同着那些掉落的《金刚经》经文一起送到了胡不归的面前。

“如果可以的话，胡施主还不如学学雕刻，我想你的雕刻会比某家的开光更能令您的母亲开心。”

“佛，从来都不是那高高在上的泥塑。”

老和尚朝着胡不归躬身，便起身朝着牢房的角落走去。他从胡不归施主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但是，方信并不觉得可惜。方信反而觉得这一次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毕竟，如果能够将一善信从那兵家不善终的可怕道路上拉回，便是一件大善。

胡不归看了一眼那颗念珠和自家母亲抄写的经文，也是默默地从地上起身，将这些东西塞入了自己的怀里，看着那个依旧在角落之中不断颂念着经文的大和尚，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大和尚，好自为之吧！”

胡不归在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便离开了这座恢弘的牢狱。但是，在当他想要踏上返回军营的道路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往日，一旦踏上了这条路，胡不归总有一种欣喜的感觉。但是，这一次，胡不归却又一种厌恶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反而更想要走另外一条胡不归许久没有走的道路。

那是他一直都很厌恶的道路——在那条道路的尽头有当初将他毫不犹豫给抛弃了的家。

胡不归就坐在三法司的监牢之前，久久不愿意离开。

快入夜了，在牢头小心翼翼地伺候之下，胡不归才随手甩给了牢头几两银子，就抢过了牢头的酒碗，一脚将牢头揣在地上，拿着筷子，就着牢头的上好下酒菜，自斟自饮了起来。

“喝~”

“大人，别喝了，快到了，是哪一家啊？”

胡不归努力睁开那双醉眼，在朦胧之中指了指那即便是在梦中都没有遗忘的大门。

只是，就在牢头怎么也砸不开那扇房门的时候，胡不归也只是默默地躺在那扇大门之前，示意狱卒的离去。

“大人？”

“走~”胡不归的话语有一些含糊，但是，那双突然睁开的狐狸眼之中的冷意却令那位狱卒打了一个寒颤，在连声告退之中，小跑着离去。

而胡不归举着自己手中的酒水，看着那个所谓的侯府，低笑了一声。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