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看着坐在自己的面前，身上没有半点宫中所传的因为中秋逆贼冲撞而抱病的样子的太上皇，看着这位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好像早就已经了解了当今来此地原因的太上皇，皱了皱眉头。

“父皇，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

太上皇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正悠闲地翻着书，并没有一点准备给自家儿子让位的打算，更没有给自家孩儿解释的想法。

看着自家老父，当今也是气急而笑，甩了甩衣袖，便踱步来到了内侍端过来的龙椅之上，坐在了太上皇的对面，坐了下去。

与此同时，所有的内侍在感受到这对父子那般气势之后，他们就将自己的脑袋低得很深，生怕因为半点声音和动作将这两位陛下的目光吸引到他们的身上。只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准备离开他们自己站立的位置，因为在这个时候，动便是死。

在这个深宫之中存活到了现在的太监都已经成了人精。

他们自然是知道，想要在此地存活，要么靠陛下的宠爱，要么就要学会明哲保身，察言观色。现在，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听不见，看不见，闻不着的废物才是最好的事情。

只是，相对于太上皇对于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死活的不在意，爱惜名声的当今也是在沉吟片刻抬手示意这些太监离去。

可惜的是，这里是龙首宫，不是当今的御书房。

太上皇没有发话，就算是当今至尊到此，这些太监也不能够动。

“父亲，你真的准备孩儿在这里放手开杀吗？”自家父亲对于自己的怠慢，当今知道，但是，他并不在意。毕竟，即便是如今，即便是当今已经在太上皇的手底下养出了一个大家子，真正地做到了所谓的君临天下，他在太上皇的眼中还是那个只会在先太子手底下哭闹的娃娃。

“还是说，您真的准备将我们皇家的秘密告诉这些人。”

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太上皇才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书本之中移开，打量了一下自家孩儿，那苍白的胡子之下，嘴唇所吐露出的话语却令在场所有的太监感到恐惧。

“他们知道又有何妨，毕竟，他们注定不会活着走出皇宫。”

就在这些太监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太上皇身后的阴影乃至当今身后的阴影之中有两条血色的光影闪过，在无数首级飞起的情况下，在满地血腥的情况下，这座由无数的黄金和美玉所布置，由无数名贵木材和石料所建造的龙首宫恍若地狱。

“你们退下吧！”

看着这里无关的家伙已经死的差不多，剩下的人也不好杀之后，太上皇才示意自己手下的这些人从龙首宫之中退出。同时，随着当今来到此地的阴影也悄然退去。

霎那间，龙首宫之中就只剩下两个人，嗯，应该说是两个身上还披着人类外皮的家伙。

“父亲，你是不是该跟朕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龙气会阻拦我镇压那两个胆敢袭杀我朝国公的嫡孙的僧道？”

当今不信太上皇不知道此事的轻重缓急——如果放任皇朝的大员儿女被刺杀，那这个皇朝会在刹那间分崩离析。但是，这个老迈的太上皇却做了。

“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可是想要贾赦嫡孙和嫡孙女的命啊！”

“您当年可是相当喜欢他的，要不然，您也不会给他赐字恩侯了。”

“现在怎么？”

从最开始就能够从贾赦身上感受到对于皇室的杀意的当今在起初并不在意贾赦的杀意。毕竟，这个怪物在毫无参与战斗的情况下步入宗师境界，多少也要有一些神经病。

但是，查阅了大量典籍，当今发现贾赦的杀意从来都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隐藏在自己身后的父亲之后一时间，心中有愤怒的当今险些就下令将贾赦束缚起来杀死，但是，那个家伙强得没有给当今一丝一毫的机会发作，所以，他来太上皇这边寻找答案。

沉默……

太上皇在发现自己的孩儿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之中狠厉和仁慈交织着。片刻之后，即便是已经堕入黑暗的野兽也不愿意在自家孩儿朝着他露出獠牙之前显露自己的狰狞。太上皇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回答自家孩儿的问题，只是默默地站起了身子，来到了当今的面前。

“孩儿，你觉得我老了吗？”

当今看着华发早生，连须眉皆白的老人家，也是恍惚了一下。

这些年跟太上皇的勾心斗角以及跟那朝臣的无数算计对决的当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家这位从至高无上的位置之上退下来的老头的状态了。

不过，当年这个老头子中风的时候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的样子可是着实狼狈极了。但是，好像，大概，可能也没有如今这般狼狈。

在定睛一看，当今才发现，自家老头子是真的老了，或许雄心壮志不减当年，但是，岁月在他的身上所留下的伤痕太深，深到这个老头子已经无法将自己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深到这个老头子需要太医随时在殿外候着，深到这个老头子已经做不到每日批阅奏折了。

“所以？”皇帝似乎是从这个老人家的老态之中看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谨慎和鄙夷。

每一位皇帝都思考过自己老迈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当今的眼中，自己再怎么衰老也绝对不会走到自家父亲这般狼狈和可怜。但是，正是因为他父亲，这位曾经执掌了江山社稷的皇帝的狼狈和可怜，所以，当今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警惕——这样的皇帝最容易疯魔。

“朕需要一些材料来延缓朕的衰老，朕需要老哥哥的性命和力量来延续朕的寿命。”

眼眸之中幽光闪烁，整个人好像将此地的血腥和黑暗披在了身上，在黑暗之中准备重新加冕的帝皇一般，太上皇虽然此刻佝偻着腰肢，但是，这个男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衰老，极力地挺直自己的腰杆，想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显露自己的年轻。

与此同时，这个太上皇在当今谨慎的眼神之中，那周身恍若蜈龙的龙气缓缓地攀上了他的龙袍，将其上的金色染成了血色和紫色。

“那么，天下有什么比代善的军气更合适朕吞噬呢？”

似乎是想起了那一日吞噬的时候的快意，这位曾经缠绵病榻，眼看就要不行，却将自家老兄弟的军气尽数吞噬，以兄弟的性命换了自己的性命，硬生生活到了这个时候的太上皇看着荣国公府所在的方向，眼眸之中有一种冷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代善的荣幸，要不然，就凭借救驾之功，陛下你以为寡人会饶过贾赦吗？”

“有怨气，那就忍着，要不然，朕不介意拿贾恩侯的一身血肉再续二十年的光阴。”

不知怎的，当今从太上皇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对于贾赦动手的期待。

当今的脸色有一些阴沉——这位太上皇可是在根本意义上摧毁他们一族的皇朝。

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家儿子的想法，太上皇瞥了一眼自家儿子，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同时，伸手指了指自家孩儿的胸口。

“现在不理解？没事，到时候，你会理解我的，毕竟，你算是最像是我的儿子了。”

“等到你老了的时候，你就会感受到那时光的残酷了。”

“你会嫉妒他的。”

“到时候，你就会是我。”

“哈哈哈哈~”

在太上皇猖狂的大笑之中，当今在太上皇那苍白的头发之间发现了几缕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