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啊！”

张老道放下了自己老友给自己递来的信件，看着上面所书写的内容，那本来已经沉寂了半辈子的杀意再一次开始了萌动。但是，在下一刻，那份可怕的杀意又被这个已经几近神化的老道士给压了下去。

江山代有人才出，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镇压那可笑的妖魔。

想起了前段时间在自己的面前仍能龇牙咧嘴，以人身兽身转换之招与自己勉强战平的小家伙，张老道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好奇——在自家老友的书信之中，之前在自己面前演绎如此绝胜之招的人是他家弟子的半身。

有那个怪物在，张老道不觉得有什么怪物能够从堪称怪物之王的贾赦口中逃离。

但是，念及那些怪物虽为仙神，实为妖魔的可怕污染之力，张老道还是有一些担心，担心万一那个小家伙压不住那些家伙的恶意，被那些家伙所感化，那么，他担心的兵灾大魔就要生出了。

“真武，可愿与我往那红尘万丈，万民京城走上一遭？”

似乎是在呼唤，似乎是在呢喃，整座武当山随着这个老道士的睁目而彻底苏醒，开始向众生宣告作为道门洞天的绝胜之景。

天降甘霖，地涌金泉……

只是，在此间山间，所有修道之人的眼中，那山巅之上，缓缓站起的老道是远胜此地的光景，是这座山成仙成圣的关键。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不就是有仙嘛！

与此同时，一股并非是人间才有的杀机，是天地自生的杀机于此山间生出，道尽了天地最为残忍和肃杀的杀意在剑鸣声之中宣泄在这座山上的所有人身上。但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宣泄，在下一刻，可怕的杀意就在那个张开手的老道身上所散开的那混元如一的太极之下消弭。

在香火供奉之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神异的真武剑，缓缓地从束缚自己的剑鞘之中抽出，朝着自己主人飞去。

之前贾赦的到来并不是没有给这一山的精灵带来变化，至少在金属之灵上面，那隶属于战争的大圣的气息感染足以令它们于朦胧之间生出对于天地，对于道的眷恋和理解，生出神智。

如今，在自己主人的呼唤之中，曾经饱尝了魔头的鲜血和不甘，品味了兵家大圣的血气、兵气，历经天地劫难和香火的淬炼，真武剑生出了他主人所想要的灵智，那足以承接他一身武道传承的灵智。

“嗡~”

天地一声嗡鸣，本来因为神剑的杀机和老道的道机碰撞之间生出的沛然压力深感不适的生灵的心灵之上被斩了一剑。

仅此一剑，却将本来已经烙印在他们身上独属于老道士的印记尽数斩断。

道，非己道，不可强学。

这是老道士的恩赐，亦是这柄神剑对于众生的仁慈。

“好剑，来，来，来~”

一道剑光横掠当空，在此间生活了数十载的人都不自觉地跪在了山间田野之内，向着他们心中所憧憬的仙与神跪下。

但是，在下一刻，他们却听到了他们心中的仙与神的叹息声。

“如果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们的跪拜呢？”

对于这些人的迷茫，张老道早就已经知道。在这漫游天下的数十年的时光之中，他也曾经思考过神明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也抓到过不知道多少自诩为神明，实则不过是把持了一定的力量的可笑精怪乃至人类。

他们道家所供奉的神明，他不需要我们的憧憬，更不需要我们的血肉，亦不需要我们的魂灵。

那是长春观的一副楹联，张老道就觉得很好——心存邪念，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

“我不是神，神也不需要尔等的叩拜。”

只是一步，就已经凭空而立的武当开派祖师静静地看着山上山下的诸多道友，诸多弟子，脸上露出了几分郑重之色。

“京城或将有大事发生，凡我门下，诸弟子，诸道脉皆须封山，不可轻易下山招惹因果，一切待我回山再做定夺。”

声音很轻，却在传扬开去之时，恍若雷震，压垮了周遭人心之中的黑暗。

“老道，去也！”

声音刚落，这位在外漫游天下数十载，才刚刚返回自己的天地的老道士再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天地。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寻求所谓的理解和证道，而是为了斩魔。

那堂皇雷霆之间所裹挟的阴阳二气碰撞之间生出了无数的玄妙，但是，这份玄妙之后，却是一道凌冽的杀机在其中酝酿。

早就在五六十年前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极限的张老道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生出杀灭魔头的心思了。毕竟，那长达甲子的荡魔经历告诉了张老道，魔从来不会因为他的斩杀而消失，魔只会因为人心中的黑暗而愈发多，愈发强悍。

但是，如今，老道斩魔之念愈发强大！

当年的那场九龙夺嫡，老道士那时正在江南游历，不曾亲眼所见。但是，按照后续之事的推测，老道士越发觉得，当年那场九龙夺嫡就有妖魔的手笔。

有心人于这京城之中以兵家武火烹调，以文官心火熬炼，以万民万兵为佐材，以文家和兵家为主药，以几位皇嗣为丹头，炼了一口长生邪丹。

能做到这般的，只有如今的太～上～皇！

而如今！

张老道后知后觉之间，也在思考自己之前所做的推波助澜，助贾赦登天之事到底是害了他，还是帮助了他。但是，很快，心思果断的老道士斩断了自己心中的犹豫。

一切的事情，在这场大宴之中便会见得分晓。

而且，在老道士的预估之中，这一次的大宴会是天下妖魔汇聚，决出那真正的妖魔之王的时刻。

毕竟，也只有妖魔之王，才能够来向妖魔分享这前所未有的长生大丹。

两位皇帝，一位兵家大宗师兼武道大宗师，数十位文宗乃至多位战将之人，以那仙葩之神，佛道之火，万民之念，千万兵戈之柴薪硬生生熬炼出来的那口长生大丹，也只有真正从这场浩劫之中走出的人才有资格享用。

“恩侯，你已经猜到了，才会往这江湖走上一遭，才会往那九边和南边走上一遭。”

“天下不可乱，你们兵家的执念颇深啊！”

说着说着，老道士的脸上却并没有因为那份浩劫的沉重而感到半点颓废，有的只有对于那些实为妖魔的仙神的愤怒，对于贾赦那一人独往破劫的愤怒。

兵家，救世之说。

道家，难道就不是了？

“糊涂小子，老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