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领导讲话，留给学生代表的讲话时间要短很多，发挥余地也不大。

海蒂最终选择用一种相对平和的语气，沉稳、大方地快速总结了自己三年来的修行，顺便引出新开的魔药店的宣传活动。

“……你学妹的评价真是有趣，两极分化啊。”

卢米凑到伊里斯身边轻声道。

伊里斯也注意到了，在海蒂讲话期间，观众席上的反应大致分为两种——忠诚于桑布、坚定把海蒂视为敌人的；早就不满于桑布和协会，视海蒂和她背后代表的黑森林为希望的。

令伊里斯感到欣喜的是，后一类人的数量明显更多。

“等毕业典礼结束，海蒂会独自举办我们的宣传活动，到时候更能看出点东西来。应该没问题吧？”

“你在担心什么？有人会当众拆你们的台？”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看伊里斯的样子，卢米轻笑了一声：

“孩子大了，放手让她自己去做点事情吧。”

“不要说的好像我是海蒂的家长一样啊……也是，海蒂只比我小一岁而已。”

明明两人年龄差几乎等于没有，但伊里斯看海蒂总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再看向台上的海蒂时，伊里斯居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和恍惚。

（海蒂也毕业了……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总觉得好像昨天才入住黑森林……）

掌声雷动，伊里斯惊了一下，才意识到海蒂的讲话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观众席的掌声如同暴风雨般席卷整个舞台，像是对之前桑布的报复，久久没有停下。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错吧？”

熟悉的歌声响起，是女巫学院每逢学生活动必奏响的《夏日之歌》。

“接下来，按照见习女巫编号顺序，请所有毕业生依次上台领取森林分配结果和正式女巫徽章，并合影留念……”

主持人用并不流利的声音仓促说完主持词，整个收获节的重头戏——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早就在后台排好队的毕业生们有序上场，从协会成员手中接过自己的一纸分配结果，并由协会成员帮忙佩戴上女巫徽章，从此正式成为需要独当一面的成年女巫，进入自己的一方天地厮杀。

“下一位，编号……”

伊里斯忽然看到自己前面的背影愣了一下，非常明显的动作，接着她的身边人尝试搂肩安慰她，最终相互依偎的两人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回事……？）

伊里斯看看台上，又看看前面的两人，仍然没看出什么关联。

“那是咱们隔壁的工坊主。刚才分配出去的森林曾经属于她的学生……非常年轻，毕业还没有几年……”

昆恩注意到伊里斯的疑惑，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

“原来是这样……”

伊里斯很少这样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失去亲人的悲伤和脆弱，抽泣声听得她心里发毛。

“这不是……她才过世多久，这么快就把森林拿出来了？”

“别冲动！我知道你一直为你学长的死……但你也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出路……”

听到“学长”两个字，伊里斯脑海中本能地浮现出海蒂的面庞。

（如果有朝一日我出事，海蒂也会是这个样子吗……不，她肯定会更加激动……）

“……哎。”

伊里斯旁观过不止一次毕业典礼了，今年是最荒谬可笑的一年。没有新生的朝气和对年轻后辈的期望，只有一个个冠以死人名字的森林被无情地分配下去，就像是把绝望的命运也一同强加给下一代的女巫一般。

死气沉沉，按捺着的低声哭泣和愤恨之语越来越多，像是把整场活动变成了一场大型葬礼。

曲调欢快的夏日之歌仍在演奏，放在此情此景里，却更像一种讽刺。

（接下来的森林，又是来自谁的学生、谁的学长、谁的挚友、谁的亲人呢……）

“你怎么看？这样的分配结果有点太刻意了吧。”

卢米凑过来询问伊里斯的意见。

伊里斯点点头：

“我记得往年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分配出去的森林起码是前任女巫已经过世三年以上的，悲伤已经过去了，才会分配继任者。可是今年这……”

“会不会是库存量不够？”

卢米说完，又冷笑了一声，自问自答道：

“怎么可能不够呢，死了那么多女巫，空出来的森林应该至少比从前多了一倍多。”

“……不知道海蒂会被分到哪个森林？”

伊里斯忽然有些不安。

如果森林分配的结果全都被桑布操控着，那么她不可能放过海蒂这个众矢之的，一定会在她的森林上做点文章。

“罗瑟森林已经分出去了，倒不用担心那个……嗨，再差又能怎么样呢？不是有你这个黑森林女巫在嘛，就算是S级森林……”

“……等等，海蒂快上场了。”

伊里斯示意卢米先噤声，在会场一片嘈杂中，负责朗读结果的人声音又不算大，需要努力去听才能勉强听清。

“下一位，编号，海蒂……”

海蒂身着正式女巫的长袍，步伐坚定，在一众胆怯和不安的毕业生中显得格外惹眼。她大步走上舞台，接过那一卷决定自己后半生命运的纸，同时一旁的协会成员高声宣读——

“森林分配结果，B+级森林，前任女巫：亚伦……”

（亚伦……这名字听上去怎么有点熟悉？）

顾不上关注森林评级，伊里斯只想搞清楚这名字的既视感来自何处。在她身旁，卢米忽然站起身来，坐到之前海蒂的空位上：

“……昆恩，你……”

（昆恩老师？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疑惑了一瞬，伊里斯就回想起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那是……那是昆恩老师之前的森林吗？！”

“是的。……昆恩……”

“……我没事，不用担心。这结果对海蒂来说很好啊，相当理想的结果，那森林难度不高，正适合她这样未来的炼金女巫居住……”

（怪不得卢米前辈第一反应就是去安慰老师，怕她触景伤情……现在台上的海蒂，会不会很像当年刚刚毕业的老师呢……）

伊里斯怀着复杂的心情再次看向台上，刚刚佩戴上正式女巫徽章的海蒂正在行礼退场，恍惚间，伊里斯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模糊的少年昆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