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临时决定的集会，但到场人数众多，绝对不止“八十八星座”代号所代表的八十来号人。伊里斯环视一圈，人群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粗略估计总得有成百上千。

（这是繁星会全体成员都来参加了……？）

伊里斯又抬头看向被众星捧月的桑布，猜想这大概是桑布本人的号召。

在这个动荡局势里如此有分量的大人物一发话，这些追求组织的女巫们没有不来的道理。

“黑夜里耀眼的繁星啊。生命或许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但璀璨夺目。”

桑布开口，全场肃静，没有一个人敢说悄悄话。

桑布组织的集会气氛和面向全体女巫的节日庆祝全然不同，在这里，或真或假，集会成员们都表现出绝对的顺从。

“女巫世界的未来掌握在我们手里，更掌握在年轻一代的有志之士手里——也就是你们，我闪亮的星星们啊。”

（她这是又要开始了？毕业典礼上的发言还嫌不够，在集会也要重复一遍？）

和伊里斯预想的差不多，桑布接下来的发言或许抑扬顿挫、充满感情，但不包含任何有用信息。华丽的辞藻漂浮在空中，只会迷了人的眼睛。

“现在的这些人里，有多少还在预备着刺杀？”

由于观众实在太安静，伊里斯甚至都不敢和蒂那小声交流了，只能改在心里，借助使魔连接暗中沟通。

“之前那批人几乎全都清干净了，但是人的心意是会变化的。接下来有多少人会出手刺杀，要看台上这位和接下来出场的你如何发力了。”

“……你觉得她们会临场叛变？真的吗？”

“结界已经布好了，有一定的精神影响作用，但女巫的魔抗有高有低，最终效果谁也说不好。”

伊里斯看到蒂那嘴边轻轻一勾，随即心中传来她的声音：

“不过提前布置了场地的不止我们，我看台上那位，好像也有一些动作。”

“桑布……”

伊里斯看看正在台上做无聊演讲的桑布，又看看周围的魔力气息，反复几次，事实清晰地摆在眼前——

“真看不出来，她竟然这么一心求死。”

“所以变数还是存在的，你要当心，别被人提前下了手。”

“……所以你白天的举动也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蒂那笑了笑，没有答话。

伊里斯深吸一口气，手上的魔杖蓄势待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诗句也已经到了嘴边，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意外发生了。

非常突兀的一声尖利怒吼，乍一听像是炸弹爆炸。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人群中那个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癫狂，握着魔杖的姿势就像握着屠刀的女巫；她大叫一声，吼着听不清字句的话语，猛然向台上的桑布冲去——

“……飞起来了。”

就像是惊起一堆飞鸟，从桑布的四面八方飞出一群见习女巫装扮的杀手，每个人手上的凶器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

在同一个瞬间，甚至让人感觉她们的行动早于那一嗓子的行动信号，台上电光火石，闪过无数道魔法的光芒——

“在这人心惶惶的乱世里，诸位作为心明眼亮的领头人，更要看清局势，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炫目的光芒散去，尘埃落尽，桑布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一丝颤抖，仍然平淡、坚定，仿佛刚才那只是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并不是完全没有痕迹。

台下观众纷纷后退，以舞台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大圈，地面上，深红色的液体流淌开来，像是一张特意铺好的华丽地毯。

“或许会有才能出众的新星出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在座诸位更应明白，夜空是由诸多繁星构成的……”

桑布仍在说话，语速不变，内容不变，姿态却有种睥睨天下的傲慢。

经历这样一场变故，集会成员们都吓傻了，一个个像是在做梦般，半天没反应过来如此异常的情景竟发生在现实。

伊里斯听到周围几次倒吸凉气的声音，似乎还有低低的抽泣声，但音量极低；有人在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呼啸的风如同刀剑铿锵，猛烈地吹打茂盛树林……嗯？”

梦幻般的歌声不知从何处响起，伊里斯僵硬地转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这声音来自自己的脑海，来自蒂那。

蒂那缓缓走到伊里斯的身前，在一众呆若木鸡的集会成员中，她的这一动作十分显眼。

紧接着，蒂那猛然换了一副表情、一个声线，像皇帝的新衣中那个被吓坏的小孩子一般，用颤抖的声音高呼：

“——她是战斗女巫！”

一句真话宛如惊雷，成百上千的繁星会成员被炸出了声音，声势越来越大，逐渐盖过了台上桑布一个人的声音：

“…………怎么可能，桑布大师不是炼金女巫吗，是谁在胡说？”

“可是你没看见她刚才……那怎么可能是炼金女巫的战斗力？”

“没有药水的痕迹，也没有魔药瓶。千真万确，那是她自己动的手，没人帮忙。”

“真的没有吗？或许桑布大师有几个随身护卫也说不定……”

“……别自己骗自己了，哪里有什么护卫，那么大的台上就只有大师一个人！”

“咳咳。”

一声轻咳，却是不寻常的音量。桑布故意没遮掩老态，那一声咳嗽似乎的确彰显了她身体的脆弱，但仍然显示出十足的威严。

“…………”

全场再次在震慑之下安静下来，桑布含笑扫视了一圈，这次的眼神中完全没掩饰威胁的意思，被注视到的人纷纷低下头去，动都不敢动一下。

（脆弱的生灵依偎在森林之主的怀抱……该我上场了吗？）

伊里斯看向蒂那，示意她给个信号，然而蒂那并没有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桑布看。

——两人很快对视，但桑布似乎并不打算对蒂那这个外来人员做些什么，她的目光没有停顿，继续向台下扫视，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也是繁星会里位置最高、对组织者最忠心的那些核心成员。

“蒂那……！”

“再等一下，耐心。”

“还要等什么……”

伊里斯的问题还没说完，风驰电掣之间，那几个距离桑布最近的成员突然集体冲上台，没有计划、没有预料，只有一股鱼死网破的冲劲。

“脆弱的生灵依偎在森林之主的怀抱，倾听每一声心跳的鼓动。”

蒂那的歌声在伊里斯耳边回响；与此同时，伊里斯本能地冲了上去，眼疾手快，将几个无谋冲锋的成员从桑布的魔杖下安全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