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谁胜谁负。

蒂那将她与法斯的对话记录保存下来，试图当作对付伊里斯的一道杀手锏；她成功了，让法斯陷入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然而谁也说不好法斯恢复记忆究竟是不是坏事，想起一切的法斯，看起来比平常那个总是迷茫的法斯要开心多了。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发自心底的喜悦和快乐，如同死神镰刀上的寒光，将法斯照耀得光彩夺目。

见到这样的法斯，伊里斯也分不清自己的心了。

“我也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啊，奈何我已经死了。是谁干的呢？”

法斯语气轻快，根本不像是找伊里斯寻仇，更像是友人间的调侃。

“说实话，我不后悔用那种方式和你相遇……但是如果要因此而分别，往后的日子里，我会非常、非常后悔……”

伊里斯咬着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凭借本能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求求你，留下来吧。”

“已经回天乏术了呀。我再也没办法像个人一样活着了，与其一直用这副已死的躯体禁锢着我的灵魂，不如早点让我投胎转世吧。”

“可是……你是穿越者，灵魂不一定能在这里转世的。”

“原来这个世界真有投胎转世这一说吗？你是女巫，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吧……真没想到，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啦。”

法斯对伊里斯抬起手，那只手伸到半空就掉了下去，看得伊里斯一怔，猛然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

“灰飞烟灭也好。其实活着也是受苦……瞧你，难过成这样。”

“……法斯。”

“嗯？”

“你的真名叫什么？不是这个世界的名字，而是最早的……”

“嗯……这我得好好想想。”

法斯歪头思考了一会，最终只能无奈地苦笑道：

“……不记得了。真的想不起来了。”

“…………”

伊里斯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不省人事。

“没关系啦，上辈子我过得其实也不好，彻底忘掉那个名字反而是个祝福呢。”

“那……那你……”

伊里斯明明感觉自己头脑无比冷静，情绪异常平静，然而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吸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想趁现在还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结束这一切。和我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应该都死了吧？我也没在冰河区看到他们，想必仍然存留在世间的只有我一个。”

“嗯…………对不起……”

“吃了那么多灵魂，我真的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存在了。简直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冷眼旁观着那么多人的一生，品味它，然后占据它，融为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法斯的目光投向遥远的远方，穿过迷雾树林，穿过火山和冰河，一直延伸到血迹斑斑的战场——布置着天罗地网的黑森林外围区域。

“你说，如果是现在的我，还能被你的结界认成冒险者吗？”

“我不知道……”

在异常坚决的法斯面前，伊里斯的回答显得软弱而无力。

“我想去试试。那里是我的死亡被按下暂停键的地方，我也该回到那里完成我的死亡。这就像是一个完美的闭环，是不是？”

“我不知道…………”

伊里斯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试图逃避现实。

法斯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接近活人的声线，饱满、婉转，充满生命力的冒险者的声音：

“我要走了。很高兴认识你，伊里斯。”

“…………如果……你还会回来吗？”

中间的部分被一声哽咽卡住，没能说出来。

“……希望它们还能认出我来。”

随着结界自带的传送装置被法斯成功启动，伊里斯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木屋，怎么打开门，怎么向焦急询问情况的莉莉丝解释的。意识忽然被切断，伊里斯陷入了长久的昏迷；醒来后，她浑浑噩噩地走向屋内的水晶球，看到水晶球内部闪烁的文字的一刹那，伊里斯猛然惊醒。

水晶球上显示的是防御结界的战斗记录：

“下午14：53，新增入侵者一人，已死亡。”

“都这么长时间了，根本就没有人来呀……司铎大人搞错地方了吧？”

“嘘，别瞎说，我们只需要听从司铎大人的指令就够了，不要多想。”

“哈欠……好失望啊，本来就好不容易才有点正经活干，结果也只是外出待命……”

卢米森林内，在树木中隐藏气息的修女们纷纷探出头来。距离她们在此处待命已经过了小半天时间，森林里外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甚至没有不明真相的冒险者上门入侵。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这么长时间，估计整座森林都是空的！”

“那不挺好？什么都不用干，白送的工作积分啊，这下年底晋升更有希望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手底下本来就那么多冒险者，还总是有外勤任务；我呢？最后一个冒险者死后，我就再没见到过冒险者的影子，这日子简直是过不下去了！”

“那你得怪你自己啊，好好培养了冒险者没有，别让一个人的进度那么快就结束啊！多养一养，积分成倍的涨呢！”

“问题关键根本就不在这里。你看咱们圣堂分到的冒险者数量，跟往常简直没法比，尤其是这半个月，那简直是颗粒无收啊！听说马上要有一大批新人进来，难道是攒着人头要给她们分配？”

“哎哎，你们说什么呢？”

“她在抱怨咱们圣堂的冒险者数量少。笑话，你出去打听打听，咱们的司铎大人可是如今一等一的大人物，咱们已经算是相当好的情况了！”

“……那不是更加糟糕？咱们都已经是这样了，其它圣堂的修女……”

“哎，你们别说，现在正经的圣职工作是真难找啊。好多年纪不大的小修女都赋闲在家呢，平常也就早晚课的时候来打个卡，那点积分塞牙缝都不够用啊！”

“啊？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到底是什么情况……”

“……司铎大人来命令了，收工，全员返回圣堂。”

几名修女的窃窃私语被一个明亮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