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还是有点头晕……呕……”

“伊里斯！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昨天晚上你们玩了个通宵吗？”

“也不是……就是卡尔前辈带来的酒……稍微喝多了点…………”

清晨的女巫学院里，路上没什么行人，伊里斯在从前的协会总部门口见到了在此等候她的卢米，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被卢米一把托住胳膊。

“什么酒啊，有那么好喝吗？”

“就是……类似于伏特加……”

“……那是什么？”

“原料中有土豆，所以卡尔前辈觉得海蒂会喜欢……我觉得那和土豆半点关系都没有！”

“喝醒酒药了没有？怎么不多睡一会再来……卡尔没告诉你这边的事情不算很着急？”

“喝了，当然喝了……可能不止是因为宿醉的关系吧……”

其实酒精对伊里斯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她们可是用魔力运转体内器官正常工作的女巫，想要排出酒精比普通人类轻松很多。

伊里斯的头晕，更多是来自于耳边不断回响的祈祷。

层层叠叠的祈祷声，高低粗细的声线都有，内容也不尽相同。然而这么多声音重叠在一起，伊里斯却能把每一条祈祷听得清清楚楚，每一次祈祷都激发起她神性的本能，于是思绪杂乱，时常飘忽。

“暂时还没能适应这种感觉……可能过几天就好了。没事。”

“哎……先进去再说吧。”

两人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协会总部的全貌，然后步入破败的大厅。

到处都是烧杀劫掠过的痕迹。收获节过后，学院的其它区域都有人着手重建，唯独地位尴尬又具有着特殊意义的这里没人敢动，按原样保持到现在。

“你看看这个前台，跟旁边的柱子、天花板上的灯和壁画、那边的楼梯和左右两边的拱门——全都不是同一个装修风格！我一直想问到底是什么人能设计出这种究极混搭的东西来？被破坏之后反而顺眼一点了……”

“哈哈哈……从前我都没注意到。也是，我一共也没来过这里几次……那边怎么还立着繁星会的招募立牌？好讽刺啊……”

“幸亏这里面的尸体都被人收走了，不然那场面……啧啧……”

“谁收的啊？”

“不知道。”

“会不会是……到目前为止，原来的协会会长是不是还没有出面过？”

“是吧……没听说过她的事。要不是你提起来，我都已经忘掉这个人……啊不，这个半神的存在了。”

“不知道祂是故意选择撒手不管，还是无能为力……”

伊里斯随意走了两步，又开始走神，直到卢米喊了她好几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心里有什么事吗？要不先把装修的事情放一放……”

“嗯…………没什么啊？对了，海蒂昨天晚上好像说过什么……什么来着……我忘了……”

伊里斯努力用魔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听那些祈祷，她现在初步获得了神性，魔力极大增强，这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身体的本能却在和理智作对抗，于是那声音时有时无，反而更加折磨人。

“啊，真是的……就不能稍微停一会吗！越想忽略反而越明显，昨天上午还没有这么多的，到了今天已经快要到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了…………”

伊里斯捂着脑袋，靠着根柱子缓缓蹲了下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就这么大声说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

一旁的卢米直接看呆了：

“你，这……这么严重的吗？这是被恶魔上身了吗？昨天的仪式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一声……”

“……没有，没出任何问题，非常顺利……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才……”

——伟大的森林之主啊，求您治愈我身上长年的病痛……

——求我主为我驱散前路的迷雾，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

——森林之主，请保佑我刚刚种下的树苗能茁壮成长……

——土壤孕育新生与希望，万物生长，生生不息……森林之主咏唱出天籁之音，万物在花瓣的飞扬中起舞……

“……伊里斯，伊里斯！你还没说完呢，因为太顺利了，所以发生了什么？”

“…………啊，卢米前辈……”

伊里斯的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有一瞬间，她已经完全代入了“森林之主”这个角色，甚至忘记了那声“伊里斯”喊的是谁。

“呼……是这样的，在昨天的弥撒上，我的魔力得到了极大增强，神像现在能够起到类似于新生之树的作用…………”

伊里斯长舒一口气，将自己这一天时间里的经历悉数向卢米道来。

最直观的感受，是得到了超乎常人的感官，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能够同时看到许多东西，听到许多声音，那些画面和声音明明是重叠在一起的，却能在同一时刻进行处理，仿佛自己新长出来了许多个大脑，每一个都在独立运转。

对魔力的掌控愈发自如，几乎能直观感受到魔力发挥作用的全过程，又像是长出了许多只手和脚，延伸向世界各地。

许多只眼睛，许多只耳朵，许多个胃，每个胃都是空荡荡的。

感觉自己无处不在，于是时常会忘记自己身处哪里。感觉自己正在做许多事情，于是分不清哪件事是自己的肉体在完成。

“……我知道了，因为我已经拥有半神的本质，却仍然拘束在人类的身体中……这样的身体，很难支撑住如此巨大的魔力运转……”

“原本你应该立刻举行仪式，让自己蜕变成完全的半神形态的，但你没有……哎…………”

卢米脸上露出了既心痛又庆幸的表情。

一旦成为半神，就会彻底脱离现世，前往更高的境界。从此再想与故人相见，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召唤仪式，几乎就等同于永别。

伊里斯不打算成为半神，却也不打算放弃追逐力量。有了这份力量，世界会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为此付出代价也在预料之中。

但伊里斯没想到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异化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竟是这么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