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气氛有些死寂，甚至可以说是压抑，鹿神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灰飞烟灭，自己辛苦修炼多年的实力，在苏善这轻描淡写的推酒杯的动作之下，便彻底溃散，毫无反抗能力，那脸庞如同雕塑，许久都回不过神儿来。

而这时候，苏善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自顾自的将水杯中的茶水轻轻抿掉，然后又是向后探了探身子，示意小玉儿给自己填上新茶。

“是督主。”

小玉儿也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一切，对鹿神此时此刻的状态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她那娇媚的脸蛋儿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端着茶杯来到苏善身边，倒了进去。

哗啦。

茶水慢慢斟满，苏善微微的笑了笑，端着茶杯往后靠了一些，又是对小玉儿吩咐道，

“几案毁了，不是咱们东厂的待客之道，去派人送新的几案过来，另外，给鹿神大人备上新的茶杯，再沏满。”

“是。”

小玉儿微微点头，那纤瘦的身躯便是缓缓的朝着屋外走去，而这东厂的办事效率也是极高，不过片刻的功夫，甚至这鹿神依旧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新的几案已经是送了过来，重新摆放好，茶杯也摆上。

小玉儿轻轻的给里面斟满了茶水，然后笑着提醒了鹿神一句，

“鹿神大人，新茶给您备好了。”

“嗯。”

这时候，鹿神才是终于从那刚刚的巨大恍惚中给缓过神儿来，不过他身子依旧有些僵硬，颤抖的把茶杯端过来，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又是有些心有余悸的看向了苏善。

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和倨傲，反而是变的有些惶恐，还有明显的忌惮，苏善刚刚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让他彻底心惊胆战。

甚至都生不出丝毫的对抗念头了。

“鹿神大人，您可是想好了？是不是该给咱家一个回答了？”

苏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起头，视线带着淡淡的笑意朝着后者看了过去，这面庞上的神色也是更加的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戏谑。

他早就知道了鹿神所在之地，也早就可以将这位鹿神给除掉，镇压，但是他毕竟有求于对方，所以便是给足了这个家伙面子。

至于南平城北芦城的事情，那些其实只是简单的给这位鹿神大人一些警告而已，并不是苏善真的要借着那些东西压制他。

马踏女真大燕，是苏善早就制定好的计划，无论有没有鹿神这件事，他都会贯彻执行。

“呼……”

鹿神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终于是抬起了头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善，这面庞上的神色也是变得有些落寞，然后苦涩的笑道，

“倒是本座狂妄了，当真是没想到，苏督主这实力已经达到了这一步，本座还以为，若是真的谈判不成，还可以和苏督主动手……”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本座佩服了。”

“说了这么多，可都是废话啊，没有咱家想听的。”

听着鹿神的这般话，苏善这嘴角儿微微的挑了一下，面庞上也是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轻轻的哼了一声，那眼瞳也微微眯了起来。

一抹威胁的意味闪过，厅堂里的光线似乎都因此变的暗淡了一些，还有些压抑。

“苏督主莫急。”

鹿神感受到了苏善身上的压迫，这心脏也是微微的跳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是微微的笑了笑，道，

“既然本座已经知晓了与你之间的差距，那么本座只要是不傻，就已经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只不过，本座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督主答应。”

“你可以说来听听。”

苏善嘴角儿微微的挑了挑，冷峻的面庞上满是平静和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鹿神现在的话而有任何的不满，鹿神见他这幅态度也是放心了些，道，

“本座可以帮督主恢复肉身，也一定会尽力而为，而本座的条件便是，希望督主借给本座禹神鼎以铸造肉身的时候，可以帮本座护法。”

“本座虽然还没有真正的塑造过肉身，但是，本座这么多年的修炼也悟出一个道理，这等铸造人身，褪去兽身的举动，乃是真正的逆天之举。”

“但凡是逆天，肯定会被天道所不允许，也会招致而来一定的天劫，或者是雷霆或者是其他，本座不想塑造肉身的时候出事。”

“而以督主的本事，或许能够帮我将这天劫给抵挡住，还请督主答应。”

鹿神这句话说完，然后又是恭敬无比的拱了拱手，目光真诚，这是他最后的条件，也是他唯一的要求了。

“呵……”

苏善听着鹿神的这些恳求，这面庞上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在意，但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停顿着，继续抿着茶水，没有丝毫的回应。

“这……”

鹿神见着苏善这般态度，有些不太明白，迟疑了一瞬，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又是缓缓的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苏善作揖，更加诚恳的道，

“本座恳请督主答应。”

“可以。”

见到鹿神这个时候的态度，苏善这冷峻的面庞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道，

“待咱家恢复肉身之后，便会为你护法，咱家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咱家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都不会让你有任何的危险。”

“你大可放心，到了咱家这个地步，不屑做那种卸磨杀驴的事情。”

“本座自然信的过督主。”

鹿神听闻了苏善的话，那面庞上的神色也是变的更加的感激了起来，他微微的点头，道，

“既然事情已经谈拢，那就请督主定下个时间，本座去准备材料，待时机成熟，便可帮你施法恢复肉身。”

“可以。”

苏善听闻了鹿神的话，这面庞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了些许的期待，对于恢复肉身这件事，他还是真的有些期望的。

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他将茶杯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然后抬头问道，

“需要什么东西？你尽可告知，咱家可以命人去准备，或许，咱家的东厂准备这些东西，会比你准备更快一些。”

“倒不是什么很难寻的东西。”

鹿神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略微的思量了一瞬，继续道，

“重塑肉身，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些珍惜药草，这些东西，本座在长白山深处修炼多年，都是有些准备的，所以不需督主费心。”

“但有一件事，本座需要提醒督主。”

“说。”

苏善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疑惑，问道。

“督主这几日，或许可以准备一些极寒之物，因为恢复肉身之时，会产生极大的痛苦，虽然本座觉的督主能够忍受得住，但若有极寒之物辅助，减轻痛苦，却也能让督主更舒服一些，这算是我个人对督主的提醒。”

“好，咱家知道了。”

苏善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是起身站了起来，送着鹿神走出了这厅堂，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长，此时此刻的外面，依旧是阳光明媚，碧蓝的天空上弥漫着清澈，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鹿神站在厅堂门口，抬头看了那一眼苍穹，转过身对着苏善微微拱手道，

“苏督主送到这里便可，本座这就回去准备东西，待你准备妥当，本座便可以带着东西过来，为督主恢复肉身。”

“请！”

苏善深吸一口气，也是对这鹿神拱了拱手。

“告辞。”

鹿神还礼之后，这身体之上升腾起了淡淡的光晕，还有一阵细微的风，紧接着，风波席卷，在他脚下形成了一团类似于云层的东西，而他的身影，也是被这云层拖着飞上了半空，一眨眼的功夫，那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儿，看不清楚。

随后，又是消失不见。

天地间的气氛重新变的安静，苏善站在厅堂之前，抬头看着这鹿神消失的方向，那面庞上的神色变的有些莫名起来，不过那喜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恭喜督主，有希望恢复肉身了。”

一旁的小玉儿看着苏善这般模样儿，这娇媚的脸蛋儿上也是露出了浓浓的喜色，她恭敬的对苏善拱了拱手，低声道，

“奴婢这就派人回长安城，将皇宫大内的那座寒玉池给搬过来，帮助督主恢复肉身。”

“嗯，不必着急，事情已经稳妥，这点儿时间咱家还是等的起的。”

苏善听闻了小玉儿的话，微微的笑了笑，吩咐一声，转身朝着厅堂内走去，那瘦削的身影很快便是没入了淡淡的昏暗之中。

而这小玉儿则是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不久后便是找到了一位常年等候着的中年汉子，这是丽景楼留在这里的探子，等待着传递命令的。

那名汉子听闻了小玉儿的命令，恭敬无比的拱了拱手，然后便是飞快的离开了这宅院，不久后，有白鸽飞出，带着信笺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飞掠而去。

而小玉儿又是转身，回到了那厅堂之内，伺候在了苏善左右。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期待，掩饰不住的期待，那重塑肉身的日子，应该也是不远了啊。

……

咻！

再说鹿神离开了云集镇，直接是在天空之上掠过，然后不久后便是回到了那长白山深处的登极峰之上，刚回到自己的茅草屋，他便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将头上戴着的帽子给摘下来，扔去了远处的山巅。

帽子随风消散，他则是走进了茅草屋之内，坐在了那用竹篾编制的座位之上，他顺手从旁边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

“呼……”

一杯水喝光，他这才是心有余悸的长出了一口气，这面庞上的神色也终于变的有些平静了下来。

刚刚在云集镇面对苏善那威压的时候，他真的是感觉到了一丝死亡的危机，这么多年，他从一头九色神鹿修炼到这种地步，经历了无数，也见识了无数，从来都没有任何人，甚至也没有任何天劫给他带来这种感觉。

但是面对苏善的时候，那种强大无比，让他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力的力量，他真的感受到了一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

他站在苏善的对面，那一刻，就好像漂浮在无尽汪洋上的一叶扁舟，根本没有任何自主的能力，自己的生死，就在苏善的一念之间。

幸亏自己还有些本事，能够让苏善有所利用，若是没有这恢复肉身的能力，或者自己早就成为了苏善掌下亡魂了。

而这些年的辛苦修行，还有这近在咫尺的肉身，也将彻底的烟消云散。

“呵……没想到，天地之间竟然还有这种人？超脱天地，竟然都已经到了窥破天门的地步，本座在这世间修炼数百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人，能够达到这种地步啊！”

“而且，他既然已经窥到了天门，为何，这天竟然没有给他丝毫的警告？难道，就连这苍天都忌惮这家伙吗？”

心中自言自语，鹿神这面庞上的神色也是变的有些疑惑了起来，按照道理，但凡是达到了某种超强的境界，都会引起天道的反噬的啊。

“不管是因为什么，能够让他躲过天道的劫难，这家伙都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存在，本座这次与他交易完成之后，还是远远的离开这长白山，找一个新的地方避世吧！”

“在这种人的眼皮子底下，实在是有些危险。”

自言自语的声音落下，鹿神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是起身朝着茅草屋的后方走去，推开了后门，便是一处很简单的宅院，也可以说是一处菜园。

但是这菜园里种植的却不是菜，而是很多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药草，这些东西，都是鹿神这些年从长白山深处挖掘而来，然后种植培育下来的。

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自己的修行或者重塑人身带来一些用处，如今虽然没给自己用上，倒是能给苏善恢复肉身，免去自己的生死之难。

也算是有用了，不亏。

“三千年的人参，五百年何首乌，还有这个……”

鹿神的视线带着些许心疼的意味在这些菜园里的药草上缓缓扫视而过，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开始采摘了起来，他也得尽快准备好，为苏善施法了。

这可是关系着他自己的生死呢，容不得任何的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