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烨站在刹冥谷的谷口的时候，眉心一直没有舒展，而是越锁越深。

是那种晓得这次自己怕是失手的深锁。

半生戎马，权倾天下，所向披靡的元烨，此时已经认识到自己恐怕打了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出局的仗。

他不在乎是不是战无不胜，但他在乎的是，这一次，绝对不能失手。

白羽最后的身影也消失在元烨的视线里的时候，另一个人却出来拍了拍元烨的肩膀。

“三弟，兴致不错啊！”

呵，三弟，这普天之下喊自己三弟的还能有谁。

元烨明明记得明明记得那冥禾虽然是进这刹冥谷的圣物，却仍需要天界皇室之血作为引子，所以元烨算好白羽晓得自己一直在跟着他，所以在进谷之前一定会同自己打一场的。

以白羽之力，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从自己这里讨一两滴血总是未尝不可达到的目标。

元烨也晓得南安会出来横插一竿子。

可是元烨却没算到自己会从君兰邬出来以后又鬼迷心窍地跑去了紫澜宫一趟。

这一趟，让自己回来的晚了一点点。

是故，南安才能钻了个空子。

元烨慢慢转过身，看不出有什么惊慌失措和悔恨不已，只是一如往日地冷笑，“好兴致的恐怕另有其人，本宫奉旨行事，你可知你擅自放白羽进谷是何罪过？”

南安报之以冷笑，“哈，本宫倒不知你在问罪何事，不过说到兴致嘛，本宫的确近来兴致不错。”

南安还是一身墨兰长衣装，只是还戴了一个墨色护额，平日里并不会佩戴的护额，如今戴上了，很明显是出来打架的模样。

但是显然，南安出来打架的对象，不是此时的元烨。

“南安，你好自为之。”

说着元烨就要转身离去，跟南安呆在一起总是浑身不爽，跟南安呆着还要绕弯子更是不爽。

南安终于按捺不住，语气里却还是那样充斥着一丝的胸有成竹和胜券在握。

“本宫听闻，懿公主近日来了刹冥一趟便不知所踪了，不知三弟可有耳闻？”

果然，南安就知道提到这句元烨不会置之不理的。

南安口中的懿公主不是别人，正是元烨一母同胞的亲阿姊，长懿。

元烨自是晓得南安今日敢这样助纣为虐放白羽进刹冥谷，一定是做好了后备，但是元烨没想到南安竟然挟持了阿姊。

“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能收场就行了。”

元烨虽然愤怒，但是从来不曾喜形于色，虽然从前灵烟告诉过元烨，人活一世，不必什么都藏着掖着，想笑的时候，哪怕在乱葬岗也无妨。

南安先行离去，他笃定这一局，无论如何元烨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过说来奇怪，这一向荒凉凄清的刹冥，而又一向作为刹冥荒凉凄清代表的刹冥谷，今日倒是格外热闹。

但元烨一抬眼，心中却升起了一点慌乱。

雪月此时正朝自己跑来，而元烨，显然没有准备好好迎接一下这位爱宠兼第一间谍。

元烨很是晓得，雪月来了，后面必定是灵烟。

元烨在心中暗暗期待，阿烟，不是你，对吗？

当然，期待总是用来落空的。

“阿叶！就知道你在这！”

彼时灵烟的欣喜之情不亚于方才提前一步冲来的雪月，只是方才的雪月不能同此时的灵烟这般踮起脚尖紧紧拥住元烨的脖子。

不能抱住元烨的雪月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仰着头望着二位主人。

“阿烟，你怎么来了？”

元烨的声音很是低沉，但是却并不冷漠。其实即便上一世的灵烟回想过往，也会记得，元烨对她，从来就不同于旁人。

灵烟笑嘻嘻地看着元烨，似乎还有些羞涩，看得元烨但是一头雾水，元烨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等着灵烟说话。

灵烟却一直没有松开抱住元烨的手，“阿叶，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我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你如果觉得我不用知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我想说的是，”

“嗯？”

“我想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回来见我，因为，”

元烨也感受到今夜的灵烟有些特别，有些，羞涩。

元烨还没有开口，灵烟再次接着说道：“因为我喜欢上你了。你从今以后就是我寒灵烟的人了！”

灵烟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只顾着低头琢磨自己方才的表达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没有发现元烨眼中一闪而过的泪花。

元烨笑了。

自灵烟醒来自己就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失忆之后的灵烟会同自己再无瓜葛，生怕这一世的灵烟不愿意再与自己纠缠。就算天下人都阻拦元烨都不怕，元烨自始至终担心的都是灵烟自己，所以他其实并不担心白羽的阻碍，他从始至终要阻拦白羽补全灵烟最后一片元神也并不是因为怕灵烟记起上一世，而是怕灵烟被不属于自己的魔力控制之后，自己也无力挽回。

可是没想到，一切竟然如此简单。

他的阿烟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突然拦住，然后告诉自己她欢喜自己。

他的阿烟还是这样喜欢宣告主权。

所以这，是不是就是上苍给定的缘分？

他同阿烟，注定的有缘，也有分。

所以注定不会彼此错过，只要一方不放手，就永远不会走丢。

上一世不愿放手的人是阿烟，这一世，换自己。

脑海中还是阿烟的从前。

“元烨，你给本宫笑一个嘛。”

“元烨，我要你！”

“阿烨，你可不可以下次不要违约。”

“阿烨，你要走了嘛？”

……

“阿烨，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啦。”

那句放心，是灵烟曾经同自己讲过的倒数第二句话。

最后一句是，“阿烨，我以后，不能回家陪你了。”

彼时的灵烟，眼角全是泪，嘴角算是血。

元烨一时没控制住，一把拉过还在纠结的灵烟拥入怀中，将脸贴在灵烟散落的秀发上。

灵烟相信自己没有感受错的话，此时的叶缘一定是在哽咽。

灵烟更加郁闷了，不至于吧，难道自己真的说的太过分了？怎么把人家都弄哭了。

唉，看着样子，该不会是想用苦情戏来婉拒自己吧？

“阿烟，我从来都是你的。”

灵烟的耳力极好，这一句元烨说得轻，但灵烟听得真真切切。

虽然不明白元烨说的“从来”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灵烟暂且将它归结为是他们文化人的一种夸张修辞。

灵烟现在雪月身边对着从谷口渐渐消失的元烨的背影大声喊道：“阿叶！我等你回来！”

后来躺在紫澜宫紫澜山海棠台的灵烟也并未能想明白，为何自己要在那一日疯疯癫癫地非要找到元烨同他讲，她欢喜他。

当然，彼时的灵烟也并未能想明白，为何元烨要让自己不可以靠近刹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