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

小林奈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薇薇安，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样的场景她是见过的，有些贵族家的小少爷会被一群高大的护卫围在中间，然后抛几枚金币出去，只为了看贫民窟里的小孩为了他眼中的一点小钱卑微地下跪。

薇薇安，以前是这样的吗？

薇薇安轻笑出声，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从前她们一起挤在贫民窟那张狭小的床上聊天时一样：“我记得，你奶奶的病情，拖不得了吧？”

“马上我就要走了哦，帝都的坎伯兰公爵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靠近的。”薇薇安优雅地抖动着折扇，一旁的女仆长接过薇薇安手里的纸袋，冷眼看着小林奈。

没等小林奈有所动作，薇薇安就向女仆长轻轻点头示意：“看来她确实不太懂礼仪呢，劳您教导一下她吧。”

女仆长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小姐客气了。”

说完她就走到小林奈的身边，抬脚重重踢在她的膝盖窝上。

小林奈吃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女仆长毫不留情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了下去：“腰挺那么直做什么！”

“薇薇安……”小林奈下意识喊了一声，女仆长揪住她头发的手继续用力，生生从她头上扯了一把头发下来，这才将她按在地上厉声喝斥：“小姐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该尊称一句坎伯兰小姐！”

暗处的林奈倒吸一口凉气，一句国骂下意识骂出口。

薇薇安看着跪爬在地上狼狈的小林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的愉悦，但很快又换回得体的微笑，她抬起脚，新换上的高跟鞋踩在了小林奈的背上，她站在小林奈背上踮起脚，慢悠悠地踏上了马车，鞋底在小林奈背上重重碾压了几下。

坐上马车，薇薇安这才把手里的纸袋子扔给小林奈，小林奈艰难地一个飞扑去接住，这才没让药剂瓶摔碎。

薇薇安透过车窗，看着狼狈不堪的小林奈，只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憋屈终于消散，她拉上窗帘开始闭目养神。

这没什么，她自我安慰道。

坎伯兰公爵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小林奈趴在地上，半天才勉强爬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被薇薇安那么一踩已经破了，后背裸露的皮肤上是大片的青紫，头皮秃了一小块，隐隐有血迹。她抱着那瓶薇薇安给的药，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赶。

林奈和西里尔沉默着跟随她，不知道为什么，林奈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当回到住处，林奈看清楚薇薇安给的那瓶药剂后，终于明白了薇薇安的意图。

愤怒的情绪在胸腔激荡，林奈下意识想要迈步出去阻止她，但被西里尔拽住。

这是过去的记忆，他们只能旁观，不能改变。

西里尔也看清了小林奈手里的药剂，他沉默地看着小林奈小心翼翼地把那瓶药剂喂给躺在床上的奶奶，抬手遮住了身边林奈的眼睛。

他们挨得很近，西里尔能感觉到林奈颤抖的身子。

他想起了从前课上魔药学教授耳提面命地跟他们强调的一个知识，因为很重要加上教授一直提，连一向不喜欢背书的他都记住了。

“治愈魔药不是万能的，尤其是身患重病的普通人，他们没有元素护体，脆弱的身躯很可能承受不住高阶魔药的药力，会自爆而亡。”

自爆而亡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记得当时他问了教授这个问题。

“砰——”

没有多么尖锐的动静，就像是一个还没吹鼓的气球被一根针刺破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浓重的血腥弥漫开来。

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才响起一声颤抖的声音：“奶奶？”

“奶奶？”

那道声音喊了很多遍，但始终无人应答。

连哭声都没有响起。

混沌的力量再次现形，这次它变成了几根藤蔓将跪在地上一身血的小林奈捆住，尖刺没入皮肤，贪婪地吸食着一切。

生活在大陆上的生物们受元素的庇护，混沌若想侵蚀，首先要蚕食掉生物们的元素亲和力。

小林奈周身的元素开始飞速消减，等混沌好不容易吞噬完所有元素亲和力后，它发现自己已经快消散了。

混沌不甘心地看着自己即将消散的躯体，赶在最后关头将一个魔法光球打出，这才彻底消失。

魔法光球带着林奈熟悉的气息——那是心灵系魔法的力量，它慢悠悠地注入了小林奈的脑内，将那些可能威胁到薇薇安的信息篡改或抹去。

奶奶是得了重病不治身亡的，贫民窟里没有黛妮卡，也没有薇薇安。

枯坐在地上的小林奈眼神呆滞，从她的怀里掉出来一个古朴的盒子，但她没有察觉，只是继续呆呆地坐在地上。

那不是把他们带进来的那个盒子吗？

哒，哒，哒……

水晶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一身华服的薇薇安优雅地走进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小林奈面前。

尤金的身形在她身后显现：“哎呀，这小姑娘的天赋可真高，居然没死……不过现在她也只是个没什么用的无灵之体了，真是可惜——你不杀了她吗？”

薇薇安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当她看到那个掉在地上的盒子的时候，她的眼神闪了闪。

“没必要，现在她什么威胁也没有了，我为什么要脏了自己的手去杀一个平民呢？”薇薇安弯腰捡起那个盒子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然后又拿出一把剪刀，蹲在小林奈面前。

还沾着血的银色头发掉落在地上，长长的刘海逐渐在薇薇安的剪刀下成型，最后一剪刀下去，长长的刘海杂乱地堆在小林奈脸上，遮住了那双翡翠色的双眼。

薇薇安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林奈，她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毫无特色、邋遢狼狈的小女孩十分满意，她矜持地拎起裙摆，转身施施然离开。

只留下小林奈依然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无神的双眼积蓄起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