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摊后，武大亲自去了西门府。

我困极了，便在家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擦黑。

武大已经做好了晚饭，我想起今天忘了给老乞丐饭吃，便盛了一碗饭端给他。

“小娘子，武二……今晚可能有行动。”

我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

老乞丐嘿嘿一笑说：“其实武二悄悄回来好多次了，他晚上回来，每次都和我挤在一个草窝里，我俩共同盖一件大衣，不仔细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原来武二晚上睡在这里！我以前看到的在楼下张望的影子，不全是老乞丐。

“他应该是回来看哥哥嫂嫂的吧，这孩子心善，放心不下你们。他说这里离你们近，睡在这里比睡在外面踏实。”

我鼻子一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上有行动？”我问。

他白天让我帮他留意哪家有锄头放在屋外，说是晚上要用，现在他去拿锄头去了。

我点点头，把饭递给了老乞丐说：“这饭你给武二多留些，我再去给你盛。”

“不用了，今晚我不饿。”老乞丐朝我摆了摆手。

我回去以后，便上了阁楼。月光把街道照得很亮，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我看见武二扛着锄头去了乞丐那里。又过了半个时辰，武二扛着锄头离开了老乞丐。

我悄悄下楼，站在武大房门外，我听见了武大的鼾声，于是悄悄溜出门，追了上去。

武二的耳朵显然比我的灵多了，我还没有跟上去，他就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叔叔，等等我。”我干脆叫住了他。

“你来干什么？哥哥他知道吗？”武二问我，那语气中显然不想我跟来。

“大郎他睡了，我……我想把白天的事跟叔叔说一说。”

“什么事？”他问。

“一边走一边说。”我说。

其实我的话可说可不说，因为我压根就没有从闫大嫂嘴里问出任何有效信息。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城郊的一片荒地里。

“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叔叔要干什么？”我问。

“一个让你吓破胆的地方。嫂嫂，你回去吧，那老头也跟着我们呢，只不过他跟得远。你跟他一起回去，就不害怕了。”

我回过头去，果然远远地看见一个蹒跚的身影。

“叔叔来这里干什么？”我忍不住又问。

“掘坟。”武二淡淡地回答。

我惊叫一声，这才发现不远处就是小山一样起起伏伏的坟包。

我吓得又紧紧抓住了武二的衣角。

“快回去，别吓坏了。”武二轻轻地把我的手从他衣角上拿开了。

我是真的很害怕，但不知为什么，我又不愿意让武二一个人去坟堆的最深处。

“无神论者，无神论者，我是无神论者！人死如泥，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我在心里默念着，然后大步去追武二。

“叔叔，等等我，我不怕！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壮着胆子喊道。

我看见武二停住了，他的背影像一座山一样让人踏实。

“叔叔，咱们去刨谁的坟？”我用了“咱们”两个字，是想告诉他，我不会回去，要跟他一起干。

“你不怕了？”他问。

“叔叔不怕，我也不怕。”我说，“我可以帮叔叔盯梢。”

武二没说什么，他撩起长衫，把衣角递给了我。

猫头鹰在坟地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阴森的叫声，我硬着头皮，跟着武二走到了坟堆深处。

在一座新坟面前，他停了下来。

我蹲下身子，在朦胧的月光中仔细辨认着坟头牌子上的字，我认出来了，这是闫三的坟墓！

武二为什么要来掘闫三的坟呢？

闫三死后，仵作去看过，说是后脑勺上有伤，应该是被武二踢下楼的时候撞在了硬物上，导致脑损伤死亡。

武二当天就走了，我们也很慌乱，没有人去闫三的葬礼看过，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下葬的，叔叔今天来这里，是怀疑什么？

我悄声问叔叔为何掘闫三的坟，想找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挥舞着手里的锄头。

武二是真的健壮，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力气，用不尽的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坟头终于被挖开了，露出了棺材板子。

武二拿短刀撬开棺材盖子，然后回头对我说：“你到旁边去吧，别被吓着。”

我确实很害怕，但我更好奇，我不知道这棺材里藏着什么秘密，让武二一声不吭大半夜悄悄来这里开棺。

我点了点头，退到了武二身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棺材盖子被移到了一边，一股恶臭味儿扑面而来，我很想呕，赶紧捂住口鼻，忍住了。

武二又吹燃了小火把，我在他身后，闭着眼睛不敢看，我感觉到他弯下腰在仔细看什么，又很想看看。

我慢慢张开了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我看到棺材里躺着一个男人，看尸体腐败的程度，还非常新鲜，完全不像是已经死了好几个月。

这个男人的衣衫上满是已经发黑的血渍，胸口和腹部有七八处被刺破的洞。

这个男人是闫三吗？可他明明是被杀的，根本不是脑子被摔坏而死的！

我仔细看了看那件被血染过的衣衫，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我那天在闫大嫂家院子的绳子上看到的那件男人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