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点头。

只要是活着的人，谁都有可能成为感染体。

这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必要的谨慎反而会令人感到安心。

于是他故作开朗的笑笑，勉强无视车厢里那惊人的压抑氛围。

：“沙拓队长，您说人被感染了又活过来...”

：“...还能被称作是人吗？”他茫然问。

那眼神不像是在索要答案，陈凌他只是在诉说自己的问题而已。

柳岚拓也跟着点头。

：“嗯。”

：“在领导层面也会遇见许多像你这样的问题，但并不是以“人”作为基准。”

：“作为价值，作为资源，作为物资与数据。”

：“作为领导者，我有责任让我管辖内的所有人员去绽放他们全部的价值与潜力。”

：“若不如此，恐怕振河基地早就在某一次的怪物袭击之中彻底覆灭，难以再次迎来黎明。”

：“我们的今天，正是用这种冷漠无情到极致的利用，用人命一步一步填充出来的。”

：“人，是振河基地运转的润滑油，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消耗品。”

：“...”

：“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但这里已经不是以往那样和平的年代了。”

：“人性与自尊，或许也成为极度奢侈的消耗品了。”

：“——我会保证，我会将你榨干到最后一刻。”

柳岚拓直勾勾的盯着陈凌，可是这眼神却让人感到一阵安心。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这里是振河，是庇护人类之所。

只要愿意为了“振河”提供价值，那么振河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纳对方。

——自然，也会接纳像怪物一样的陈凌和吕灵雀。

：“这是基地长与其他基地长一起讨论后的结果，你可以理解为整个北部地区，所有能联络到的基地，都持有相似的看法。”

：“像你这样的怪胎或许并不算是特例，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特别隐瞒了相关情报而已。”

：“对于领导者来说，对自己的子民构建“信息茧房”是一门不可或缺的必修课。”

：“...就像吕河掩盖吕灵雀的死。”

柳岚拓一边说一边看着吕灵雀。

吕灵雀不满扭头，脸鼓得跟汤圆一样。

：“我才没死！”

：“我要和我阿爸告状，就说你欺负我！”

：“....”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不好告你的状！”

吕灵雀恶狠狠的威胁。

柳岚拓哑然失笑，只是自顾自摇头。

——返程的路很快。

附近的畸变体早就被清理的差不多，这一路走在大路上自然是平整而迅捷的。

这三句两句外加一阵沉默的功夫，几人就已经来到了临时据点了。

...

陈玖凌正在教米纳怎么熬汤。

米纳表情复杂：“我真的会谢！”

陈玖凌摆弄一下水果刀，放上那些被清理干净的蔬果。

萝卜被切成丁块，随后又将水果刀递给了米纳。

米纳捂脸。

：“你想要吃什么我直接给你拿成品可以吗？”

：“能不能不要折磨我！”

米纳萎靡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没精打采。

但是可惜，陈玖凌有的时候是很硬气的。

：“给我切！”

陈玖凌眉眼一竖，像是发怒的食堂大妈一样恐怖。

于是米纳只好不情不愿的拿起刀，一点点将那些蔬果切成碎块。

*卡车的轰鸣声

陈玖凌愣住，现在明明还不是车队回来的时间，可是那引擎声自己却没有听错...

她心底猛的一沉。

（坏了！估计是出了什么不得不返程的事！）

（是有队员被感染了吗？）

她也顾不得做汤了，手里握着一个饭勺子就走到大门位置。

*卡车停在门口，甚至还调皮按一声喇叭

陈玖凌她愣住，气不是笑也不是。

...这群混蛋，怎么有闲心耍宝了？

她安静走到车旁边，手里还拿着饭勺。

：“队长，您...”

她第一眼没看见柳岚拓，诧异一瞬。

：“队长呢？”

陈玖凌问。

司机只是随手指一下后面。

：“没有队长的命令，你不要到后面。”

：“...我们找到陈凌了，现在必须要走那流程。”

司机随意解释，最后下车。

一行人拿着枪，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后面。

——陈凌就从那里走了出来，浑身是血，手里还抱着一个断肢的小孩。

重点是陈凌和那个孩子，全都没穿防护服。

*因为过于震惊，陈玖凌的瞳孔缩小一圈。

：“....诶？”

她无意识泄力，手里的饭勺摔落在地。

同时跌落的还有她的精气神，一股脑的跌坐，呆呆看着陈凌。

...

再次重述一遍，在人类基地外面，不穿着防护服就随意行动是极其危险的。

哪怕只是呼吸，都有极大的可能性被感染成畸变体。

...

更别提这早就沦陷的D2区了。

...

陈玖凌的眼珠子一下就红了，颤抖着盈溢热泪。

...这情况就是傻子都明白了。

陈凌...在绝境里奋战到最后一刻，坚持到了现在。

...可是他也正如同那无数的同志们一样，同样面对深渊，同样被深渊吞没，化作深渊的一部分。

——生命是个奇迹，这奇迹让陈凌幸存。

也让他被感染，无法逃脱畸变的结局。

...

陈玖凌难受的说不出话，声音哽咽着。

她低头一阵摸索，泪眼朦胧的拿起自己的饭勺子。

：“哈哈”

她握着饭勺勉强笑笑。

：“队长您回来的太早了，我还没准备好饭呢！”

：“请稍等一下，今晚上给大伙炖汤喝。”

：“消毒池也已经准备好了。”

陈玖凌笑着闭眼，任由泪花从自己脸上滑落。

——她也想擦眼泪，只是有防护服的面罩拦着。

...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吧？

为了守住自己最后一丝面子，她沉默着站起，自顾自的回头远去。

沉默，或许就是陈玖凌最后的宣泄渠道了。

她默默走远，一直走到离卡车很远的地方，最后才停下。

现在应该去做饭了。

大家都饿着肚子呢。

（笑）

她又苦涩笑笑，开始清洗自己那不小心落地的饭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