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来。”赵里仁牵着胡呦呦，并排着坐到山丘顶端。

“赵哥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胡呦呦四处看看，她野生景色看多了，觉得周围没甚稀奇。

“看月亮。”赵里仁说了句无聊的对白。

“哦。”胡呦呦抬头向上看。

天上挂着一轮弯月。

和山上的月亮比，这里的月亮好像要小一点呢。

可是她对月亮不感兴趣……

她转头看看赵里仁：“赵哥哥，月亮不好看。”

“那呦呦觉得什么好看？”赵里仁大度地微笑道。

和未来媳妇一同赏月是他从前的心愿，如今竟然实现了。可惜呦呦却不怎么喜欢，他正想问问她的喜好……

“你好看。”呦呦露出无比真挚地眼神。

赵里仁没想到呦呦夸起他来，竟然这么大方，简直就是为了安慰区区的顾孤（自）寂（恋）的心灵而设。

“你更好看。”他轻轻地说。

晚风吹拂人面，风中有花草的气味，耳边飘来微弱的虫鸣。

胡呦呦觉得：这风景——好寒碜。

“有赵哥哥陪在身边，呦呦很开心。”胡呦呦睫毛弯弯，看看赵里仁，继续道：“但呦呦想要像天上的银河一样多的星星，听说京城里的灯笼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呦呦还想看两层楼的画船！”

赵里仁点点头：“赵某一定实现你这个愿望。”原来呦呦喜欢人间灯火，热闹一点的景色。

“只要呦呦姑娘愿意，我们将来就搬到京城去住。”赵里仁脸上覆盖着柔柔的月光，笑容也十分温柔。

他几乎已经将葫芦村那个冰冷的土窝忘掉。

他已经想要金盆洗手，再也不往别的女子那儿汇钱，不干那种傻事了。这么好的娘子，不能跟他一起受苦，他经常犯的戏瘾，或许应该适可而止了。为了容纳呦呦，他必须舍弃一部分艺术。

“呦呦，你知道什么是‘艺术’吗？”赵里仁不经意道。

“不鸡道哎，‘艺术’是什么？”胡呦呦问。

“所谓‘艺’，是指所有美好的食物。”赵里仁说。

“那‘术’呢？”胡呦呦十分给脸地问。

“所谓‘术’，就是指万物皆有其道，而君子取之有道。懂不？”赵里仁说起玄乎的东西，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懂。”呦呦回应道。

几乎只需她诚实地回答，就能令他满意。赵里仁高兴地摸摸呦呦的头，觉得自己跟呦呦在一起，显得更加有智慧了，他肉麻道：“你就是赵某永恒的艺术。”

老桃树隐身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小情侣，十分欣慰。虽说天庭上面压得紧，但他觉得感情这事还是顺其自然最好，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旋身回酒肆歇息去了。

“赵哥哥，呦呦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胡呦呦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到他肩上。

“你说，我听着。”赵里仁脸都快笑烂了，伸手把胡呦呦往自己身上揽近了点儿。

“如果有一天，”胡呦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你会怎么办？”

“不是真的，那就是假的，假的东西都看不出来，那只能怪赵某眼拙。”赵里仁依然笑意斐然，只认为女儿家就爱瞎想些有的没得，所以不作他想。

胡呦呦捏住他的脸说：“赵哥哥眼神好使得很，能清见别人看不清的东西，不是吗？所以不要什么罪都自己背负。”

“比如呢？”赵里仁问：我们才认识一天不到，为何呦呦就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比如——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对不对？”胡呦呦不敢看赵里仁，盯着眼前晃动的树影。

“嗯，我知道。”赵里仁捏住她的鼻子，弄得她只能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一片慌乱。

“你是天上掉下凡的仙女。”赵里仁放开手，说完情话把持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胡呦呦这次没有反抗，也没打岔说些其他的，她知道，这就是在告诉她，他爱她。

但胡呦呦眼里有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黯淡，看来，恩公并没认出我，他不知道我是谁了。

“枯林隐没雪纷飞，小路尽头遇美人……”她记得，第一见面的时候，他送了她一首诗。

我已经是恩公的狐狸了，胡呦呦心头如斯认为。因为她还是一只狐狸的时候，他们同榻而眠，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从那时起，赵里仁的气味便深入她的记忆中，她再也忘不掉，也不会认错。

赵里仁真的没回葫芦村，在桃林一住竟住了半个月，隔壁王寡妇甚至以为他死在外面了。他和呦呦两人郎情妾意，缠绵眷恋，过得逍遥快活。却不知自己害苦了酒肆的人，还有桃林之主陶乙。

“你们运气好啊，能去酒肆干活，快给我说说，今天赵公子和小姐进行到哪儿了？”一颗桃树八卦道。

“切，别提了。”酒肆的伙计别嘴说。

他这么一说，桃树立刻就知道了，还是昨天那步——发乎情止于礼，搂搂抱抱接接吻。

赵里仁每天都爱说些肉麻的情话，他在这方面的才思源源不断，今天作诗，明天写词，听得桃林里几百颗树都快吐了。他不知道每天林子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他深深地沉醉在甜蜜的爱情世界中。呦呦倒是知道，可她本没有隐私的概念。

“回禀桃爷爷。”一颗桃树跪在老陶面前。

“怎么样了？”老陶倾身向前，想快点得到消息。

“几乎和昨天一样。”桃树回答道：“不过接吻的样子好看了许多，收得住口水了。”

光收得住口水有啥卵用！为何还没进一步的发展呢，老陶心力交瘁道。

这半个月，他该说明的都向赵里仁说明了：这女娃以后就是你的人，你爱咋咋的。

他还专门还找了个已婚的女桃仙，装作新来的厨娘，见缝插针地对胡呦呦开展教育工作。怎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厨娘悄悄地问胡呦呦：“小姐，你怎么一点不心急？”

“小狐不急，小狐早就是赵哥哥的狐了。”胡呦呦憨笑道。

“哦？”厨娘满肚疑惑，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呢，什么时候成事的？那至少没在屋内吧？野/战？

厨娘见呦呦并不避讳，遂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只是肌肤之亲，不算数的。”厨娘尊尊教导道。

吓得胡呦呦顿时紧张了起来，眼泪又在框里打转。

“你别急，我带你去个地方。”厨娘笑道。

她们来到小溪边，厨娘先摘了两朵桃花，杵到呦呦眼前说：“这朵是雄桃，这朵是雌桃。”

厨娘把两朵桃花蕊对着蕊，挤到一起：“只有这样才算是在一起了，听懂了吗？”

胡呦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厨娘又把她带到溪边，指着溪水里两条鱼说：“动物在一起又是另外一种方式了。”

厨娘打了个响指，水里的鱼儿就欢快地开始交/尾.

鱼太小，胡呦呦看的不怎么明白：“它们在干嘛。”

月老祖宗，你发发慈悲吧，这完全是只食古不化的狐狸啊。厨娘无计可施，只能回禀桃爷爷，她已经尽力了。

老桃仙忍无可忍，终于把赵里仁叫了跟前。

“给老先生请安了。”赵里仁循礼道，他发现老陶心情似乎不好，心里嘀咕着，难道老人家想赶我走？

老桃树瞪眼问：“赵公子可是有心仙道？”

赵里仁感到莫名奇妙：“无。”

“赵公子可是有龙阳之好？”

赵里仁脚软，许久不出门，难道我是“西湖肘子”的事，已经被发掘出来了？

“无。”他心虚地说：赵某写龙阳故事只是为了顺应市场需求嘛，并非自己有这需求。

他察觉陶乙打量着他，隔了许久才听陶乙又问道：“赵公子莫要愚弄小老儿，难道公子早有其他意中人？”

“无。”赵里仁斩钉截铁道。

胡呦呦躲在一旁，这些话她都听见了。

厨娘这几天一直有心点化她，这让胡呦呦意识到，自己和恩公之间，似乎还缺点什么。

“你是不是不喜欢呦呦了？”老陶问。

“喜欢。”赵里仁答。

“那么……”老桃树说：“你们择日成亲吧！”

凡人，尤其是尊崇儒教的正经书生，一向遵循礼教，循规蹈矩不敢逾越。朝夕相处还忍了这么久。陶乙只能以为，赵里仁好面子并且十分珍惜胡呦呦。

赵里仁的确天天日日压抑自己的人性，尤其是和呦呦卿卿我我之后，无不煎熬。听见老陶终于提了“成亲”两字，感激涕零。终于熬到头了！

胡呦呦也激动得不得了，一想起终于能和恩公成为正式夫妻，就激动地掉眼泪。是不是该通知一声青姨娘呢？她想一会儿，摇摇头：算了，姨娘本来让我下山去找渣爹的。我却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肯定要被她教训，说不定连亲事都办不成了。

十里桃林，人才济济，不出几日，新郎新娘的婚服都做好了。老桃仙挑了个良辰吉日，安排好婚事，便向月老殿的方向敬了三柱香。不一会儿，天上有个僮子下来，铁着面端着架子说：“仙翁已经知道了。”

“可小桃还有一事无法做主。”老桃仙谦卑到。

“师父早已料到你心中所想，已经去请胡呦呦正儿八经的长辈了。”僮子回答。

哟？小狐狸还有什么正牌的长辈，能撑得住文昌三叩首的？胡家村的？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