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巡视领导在杨厂长等人的陪同下，视察起厂里的情况。

“何大清同志，刚才在外面那么镇定，不怕我因为举报的事处罚你吗？”

行至食堂前，巡视领导忽然问了一句。

“领导，我不怕。

您目光如炬，是非对错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肯定不会因为小人的谗言冤枉好人。”

何大清淡淡笑道。

“之前那股子实诚劲跑哪儿去了？

就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忽悠我？”

巡视领导摇摇头，倒没有因为何大清的奉承话而恼怒。

人都喜欢听好话，再说轧钢厂这次当机立断，做得确实好。

大事无虞，小事自然不需太过计较。

“不瞒您说，我看见您过来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在看到您的手后，才稍微安定下来。”

何大清轻呼一口气，诚恳地说道。

“我的手？”

巡视领导抬起双手，看着掌心纵横交错杂乱不堪的纹路，还有指节上未散的茧痕，陷入沉默之中。

只是片刻，他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您有一双干活的手，以前肯定在基层干过，而且吃过很多苦。

有这种阅历的人，一定能理解为我们的做法。”

何大清适时解释道。

起于微末的人，能够深切体会下层的疾苦。

能理解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难民最需要的是什么，也能理解轧钢厂的种种作为。

何大清就是看穿这一层，才敢跟领导说实话。

如果上面来的是一个不懂行的，何大清第一时间绝对会立即承认错误并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

绝不会想着做辩解。

因为不懂底层疾苦的人，无法认同和理解何大清的举动。

“厨艺了得，肯担责任，心思细腻，懂得变通，你真是个好同志啊。”

巡视领导说完，话锋突然一转，声音凌厉如刀，仿佛要将周围空气割开。

“比起那些畏首畏尾，毫无作为，没有担当的混蛋强太多了。

满口条例规矩，对受灾的人民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

尸位素餐，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危难时期趁机搅动民心，意图破坏救灾局面的混蛋更该死！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举报你们厂的那个……哦，对……黄三。

黄三已经被定罪成成破坏分子，拖出去枪毙了。

你们做得很好，继续保持下去，不用害怕受人攻讦。”

说到“枪毙”二字，杨厂长在内的一众干部心中皆是一片悚然。

唯独巡视领导一脸风轻云淡，好像只是捏死一只虫豸一般。

国家建立才过去十年，老一辈的领导多经历过血与火年代的磨砺，身上铁血的意味十分浓重。

对于危害人民，危害社会稳定的敌人，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巡视领导的话涉及范围广阔，何大清等人不敢乱说，只得多说几句好话安慰。

上下齐心，众志成城，必能渡过艰难时日。

“嗨，难为你们了。

是上面对不住你们啊。”

巡视领导忽然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四九城的物资供应本就紧张。

一时间涌入这么多难民，供给压力更大。

分派给你们厂的物资直到现在还没到位，委屈你们了。”

灾情一发生，上面便立即做出决策。

只是一到执行层面就碰上重重阻碍，进度缓慢，很难及时展开救援工作。

就那轧钢厂附近片区来说。

要不是何大清的提议，附近难民得在恶劣环境下饿上至少两天两夜。

这么长时间，会有多少人饿死冻死，实在难以想象。

想到四九城其他地方还有数不清的灾民在苦苦挣扎，一行人心中凄然，皆沉默不语。

在厂区巡视一圈，领导没有逗留，直接带着手下一干人离去。

轧钢厂一切工作都在有序进行，不需要更多指导。

领导可以放心去其他区域巡视了。

……

巡视组离开没多久，太阳完全落山前，几辆卡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入厂区。

等候多时，赈灾物资终于送达。

虽然送来的粮食有限，但足以振奋人心。

与食物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帐篷以及御寒物品。

有这些物资，数千灾民就不用全挤在仓库里度日了。

仓库的面积有限，这么多人挤在里面暖和倒是挺暖和，闷也是真的很闷。

有些体弱的人甚至会因为缺氧而晕厥。

要不是及时发现抢救，真的会搞出人命来。

安置完难民，再经历几个雪天后，天气开始稍微回暖。

在救灾队伍的帮助下，不少被风雪破坏的房屋得到修缮重整。

部分难民得以重回家园。

陆陆续续有难民撤回原籍，四九城的压力得到有效缓解。

当轧钢厂收留的难民离开大半，杨厂长等干部都松了口气。

最要命的日子总算撑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但至少不会那么难熬。

“大清，这次多亏了你。

你真是咱们厂的大功臣啊。”

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杨厂长立下的军令状顺利完成，受到嘉奖基本是板上钉钉。

这一切多亏了何大清。

要是没有何大清提出的方案，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难民开始散去，但这次事件对四九城的影响却远没有结束。

挑战与机遇共存绝非虚言。

此次突然事件就像一面镜子，将四九城各级部门的虚实都反映出来。

有像轧钢厂这样以人为本，尽一切努力妥善解决难民的。

有固守条例，没有及时行动的。

还有推辞懈怠，造成不少难民冻死饿死的。

这一切都被上面清晰看在眼里。

做得好的人自然得到嘉奖，至于做得不好的，亦免不了处罚。

杨厂长通过老领导的渠道得知，有不少人因此次事件遭到处分，乃至免职。

仕途越往上走，岗位就越少。

往往一个萝卜一个坑。

没有人退休或因其他原因离职，下面的人即便有功劳有资历也很难升上去。

在这次事件中，杨厂长无疑是有功的。

加之上面有位置空出，运作得当的话，未必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在事业上，有时候很看运气。

运气不好，苦熬多年都升不上去。

机遇恰当，不需要太长时间就可能摸到进步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