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柳州城 四月十一 晴

这一整天世希和桃花到处转，虽然附近的山山水水桃花几十年前就看烦了，但是因为世希的存在，这山山水水对桃花来说整个又新鲜有趣起来：

渴了，两个人就到山林里的小溪边休憩，世希用水扑面再用袖子擦了擦这样的动作，桃花都在一边仔细盯着看；

饿了，两个人就在树林里大树下乘凉，世希摘回来野果给桃花吃，却发现桃花已经在生火烤抓来的野味；

累了，两个人就仰躺在满坡的黄花坪上，身畔的小黄花幽香阵阵迎风拂面，两个人闭上眼去感受……

后来到了傍晚，两个人又到月绛山半坡的老槐树下看夕阳。

阿七阿白阿喵又在旁鬼鬼祟祟地偷看，看着树下两人依偎的模样偷笑。

……

回到城里时已经天黑，桃花和世希在街道上走着。

世希转头问桃花：“今天开心吗？”

桃花毫不迟疑地点头回答：“开心！”

世希温和地笑着，转头继续走他的路，嘴里还说着：“天黑了，我们出去一整天，姑母可能会担心，我们走快点。”

可没走两步，桃花突然 后面拉住世希衣袖，世希回头时，桃花说：“可不可以走慢点啊？”

世希没明白似的看着她。

桃花又说：“我不想这么快回到铺子里，那里好多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世希突然笑了，拉过她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低头说道：“那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家里的是我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家人。”

桃花笑着，被世希拉着才肯继续走。

……

两人才回到铺子里，伙计们就一脸欢喜地迎上来。

以为他们是要问今天两人都去了哪里玩才这么高兴，原来是为另外一件事：

晌午时分，三少派人送来一张请帖，说是今晚三少在“慕才馆”阁楼宴请文友赏画，特地嘱咐世希一定要到。

桃花正开心地拿过请帖看啊看，伙计们在一旁开心地说这可是东家接任以来第一次有人邀请赴宴的大好事！

桃花知道这三少和世希聊得来，也正跟着他们开心，转头再看世希时，世希却没什么反应。

淡淡地，世希说了一句：“应该赶不上了，关店铺吧。”

伙计们说刚入夜，慕才馆三少的宴会不会这么早就结束。

世希却还是叫伙计们关门。

世希转身淡淡地看着桃花问：“不去了，好么？”

桃花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虽然她满眼想跟世希去瞧瞧热闹，难得世希第一次被大户人家邀请……

不过看世希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

桃花不知道那个隐是什么，但她知道，世希做的事都是对的。

……

伙计于是打烊。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在门外敲门，打开门来看，原来是晌午宋请帖来的下人。

那人见了世希，似乎早料到世希会不去，于是说三少已经吩咐此行要把东家请到，门外连四人轿子都准备好了，世希若是不去，他一个下人也难做。

世希只有答应下来。

两人于是夫妻同行，乘坐着轿子来到慕才馆前。

落轿下地，桃花就被眼前灯红酒绿的阁楼气氛吸引。

相反地，世希却没什么表情。

由下人引两个人走进慕才馆开始，一直到上阁楼的一路阶梯上，桃花总是不自在，一直听到三少请来的客人们在一旁窃窃私语：

说什么三少今晚的宴会怎么冒出这么个晦气的来？

说什么一身死人白配一身猛鬼红，真是绝了；

说什么新娘子有一天突然冒出来，身家背景全不知道，都不知道是不是人来的；

还说什么城里哪有一户人家敢把女儿嫁给棺材希了，一定是不要命的，要不就是克夫相，命硬的很……之类的。

“桃花，怎么了？”世希见桃花越走越慢又心不在焉地，便问。

桃花摇摇头，只看着世希，不知道说什么。

世希握住她双手，还是一样感觉冰冷，又问：“是不是不舒服？”

桃花猛摇头，打起精神回答：“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我这个颜色的衣服是不是不好看？”

世希说：“不会。”

桃花摇头：“不不不，我现在就想回去换一件，你等等我啊世希，我马上回来！”

桃花刚要转身，就被世希拉住，世希扶着桃花手臂，看着桃花问：

“你……你哪来的衣服？”——她一直是这一身红裙的鬼。

“我、我有！”桃花也才想起来这件事。

世希看着桃花，只说：

“不要换了，这样很美。”

“……嗯。”

对桃花来说，世希这句话像有法力似的，简简单单，却让她着魔似的相信。

桃花回味着世希的话，渐渐就将死人白和猛鬼红什么的顷刻就被丢到一边去了，耳边的杂音聒噪也莫名消失了。

……

阁楼布置古朴雅致，上好熏香浓息四溢，更有台阁对着月亮，实在诗情画意。

下人先行通报三少后，三少从人堆里突然立起，高兴地迎上去向来人打招呼。

众文人雅士见三少都上前去迎客，倒想跟着一睹这贵客的风采。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众人忍不住皱了眉头：

“怎么这种人一有热闹就要凑？”

“是啊，今晚出入皆君子，往来无白丁啊。”

桃花真想发飙，但见世希一面和三少作礼招呼，一面静静听着那些酸词。

三少向众人笑荐：“李兄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朋友，他不但文辞造诣深有功夫，胸襟更是坦荡君子，诸位可不要以貌取人了。”

众人还是眼神晦涩看着世希。

三少又说：“今晚我宴请的都是眼藏金芒胸怀竹节的文友，我想诸位是不会像外面那些无知市井一样带着世俗的眼光来欣赏我刚得到的古画的吧？”

众文友一时无话可答。

哪知尴尬刚刚化解，世希刚向三少引见了桃花，还来不及坐下来，就听到阁楼珠帘外传来一声声娇喝：

“——李世希！李世希！”

世希听到帘外有人唤自

己，立刻站起身来，众人也转头向珠帘方向看过去，那呼唤声越来越近，然后珠帘下端颤了颤，有个小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从珠帘里钻了进来，脑袋左晃晃，右晃晃，舌头伸得很长——

桃花和众人一样，眼前竟出现一条小黄狗。

突然珠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穿紫色镶金裙的鬼灵姑娘就这样登堂入室跟在小狗后面。

桃花一愣：这人不就是方宝书？

桃花又一愣：方宝书口口声声叫世希做什么？

方宝书不请自如之后，完全没兴趣去看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对着小狗喝着：“——吼！李世希！你这条臭狗！又跑到这里来了！这也是你来得的地方？”

世希站着不动，然后众人突然一片笑声。

桃花眉头一皱，一见到她就很不开心。

三少起身走向抱起小狗的方宝书，面带疑色地打招呼：“方小姐，真是巧，别来无恙？”

方宝书瞥他一眼，不耐烦道：“真是冤家路窄！”

三少问：“方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欣赏我刚重金买来的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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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宝书立刻拒绝：“免了，我没兴趣！我只是来找我的狗，它到处跑，竟跑到这里来了！”

三少迟疑了一下，问：“你刚才可是唤……”

话没说完，方宝书就对怀中抱着的小狗教训起来：“你这李世希！就会到处跑！这是人来的地方，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臭狗！”

说完，众人狂笑起来。

三少看着方宝书问：“方小姐，你唤它……”

方宝书直白地回答：“它？它叫李世希啊！”

桃花听完，霍然立起，怒目瞪她。

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满座都在笑，这场面令方宝书很得意，转眼一看，对面立着的世希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方宝书趾高气扬地把下巴一抬，冷冷睨着世希道：“哦~忘了，这也有个李世希……”

三少冷冷打断她，伸手示意她门的位置，“如果方小姐不想留下来赏画，我也不强留了，方小姐请。”

方宝书也冷冷瞪着三少：“你敢赶我走？”

三少索性不管她说什么，只坚持说：“方小姐请。”

众人渐渐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从三少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怒气。

“我偏不走！”方宝书顾自说着，“本小姐从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今天开心买了一条狗，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它的名字——最后还是被我想出了一个好名字，就叫李世希！哈哈哈哈~”

方宝书突然要笑不笑地看着世希，说：“我的狗可是名贵品种，我取的名字就要跟它一辈子，它既然叫李世希了，别人就要懂得避讳。你也叫这名字，真是不懂避忌，我看你换个名字吧！不然下次我再叫我的狗，怕要让你误会了，李公子。”

桃花越听越气，方宝书见世希依旧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更加油添醋道：

“你也不必犯愁，你想出来，我来帮你想个，你不是一介草民吗？我看就叫——李……李世民吧！”

座中众人突然全数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