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素与陆鸣谦的婚事定在两月之后。

两人成婚那日，谢琉璃没有过去。

素娥带着礼物携游思远和文娘去了。

虽不是十里红妆，请的人也不多，但都是亲朋好友，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而后看着新人拜堂，气氛十分融洽。

小宝最是高兴。

周灵素与萧羿成亲那时，她才两岁，记不得什么。

这次收红包收到手软，还有好吃的好玩的。

她简直乐不思蜀，帮长辈跑腿拿更多红包的时候，不小心一头撞到人腿上。

小宝哎呦一声，坐到地上，仰头去看自己撞到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色单衣，头发灰白凌乱，面目苍老。

他站在人群之侧，扶着门柱，直直望着大堂。

大堂里，一身大红喜服，儒雅英俊的青年，手中握着一段红绸，正在朝上坐的长辈跪拜。

红绸的另一端则握在雪白柔嫩的纤手中。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她也是这般握着红绸，穿着红嫁衣，同他一起拜堂。

婚后，他和她亲密无间，琴瑟和鸣，是谁看了都会羡慕的一对儿。

她为他生儿育女，他替她遮风挡雨，幸福和美的过完了一生。

“礼成，送入洞房。”

礼官喜气洋洋的声音仿佛恶鬼呼号，将美梦变成了炼狱。

儒雅英俊的青年牵着盖着盖头的人往内院走去，围观的人群跟随移动，嬉笑吵闹着。

小宝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要过去，往前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那个人。

他好像又老了一些，背脊都弯下去了。

小宝想了想道：“你不要难过了，去找你自己媳妇儿吧，我姑姑都被你差点害死了，你不要再来害她了。”

那人凄惨的笑了声，点点头：“不要告诉你姑姑，我来过。”

小宝点点小脑袋，看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出去，自己也忙小跑着去了新房。

余阳侯府的人都快急疯了。

躺了快两个月，快要不行了的小侯爷突然消失不见，侯夫人都要急晕过去，侯府上下全部出来寻人。

却见他们家小侯爷步履蹒跚地从街道尽头走来。

侯府的人大喜，连忙迎上去，将萧羿抬回府中。

这一次，他好像彻底不行了。

出气多进气少，眼神死寂。

太医连连摇头，已是束手无策。

余阳侯直叹气，脸上也难免浮现出哀色。

侯夫人却罕见的平静，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外走。

她的腿有些软，出去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旁边的侍女赶忙去扶她，她却将人挥开，略有些踉跄地继续往前走。

余阳侯在后面喊了一声：“你要去哪儿？”

侯夫人似乎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余阳侯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扶住了桌子。

侯夫人只身去了陆鸣谦府上。

陆府各处都挂着红绸，门前是大片爆竹残骸。

红红的一片，喜庆热闹。

此时府门敞开，内里的热闹劲隐隐透出来。

侯夫人走进去，顺着声音找到新房。

在后院里吃酒席的宾客正拉着新郎官喝酒，并未注意到有人往新房过去。

周灵素坐在新房中，铺陈着大红绸布的圆桌上放着各色吃食，丫鬟笑道：“小姐过来吃一些吧，你早上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姑爷特意吩咐我们拿吃食过来让您用一些。”

周灵素也没拒绝，掀开红盖头，走过来坐下，正准备伸手去拿点心，门被推开。

侯夫人走了进来。

周灵素瞬间冷了脸色，站起来道：“侯夫人在我成婚之日过来，是想扰我婚事吗？”

“扑通”

侯夫人跪了下来。

周灵素和丫鬟都吓了一跳。

侯夫人抬起脸，眼中全是血丝：“萧羿对你是什么心思，你知道的。你今日成亲，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回去就不行了，我不求他能好起来了，我只求他顺顺当当的走……”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求，求求你，过去看他一眼，不要让他走的时候也，也放不下……”

“过去三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才是罪魁祸首，萧羿只是被我蒙蔽，他心中一直是爱你的，都是我，是我害了你，也害了他………我给你磕头，我向你赔罪，求你开恩，去看看我的羿儿……”

侯夫人的脑袋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声响。

不多时，地面上就已经出现了血迹。

周灵素虽然恨她，可看她这模样，也是有些不忍心：“你，你起来，我去就是了。”

侯夫人大喜，又磕了几个头，顶着血流不止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殷切道：“那，那快走吧。”

周灵素随着她往外走了两步，被身边的丫鬟拉住：“小姐，今天是你和姑爷大喜的日子，你去见……姑爷那边要怎么交代？”

周灵素道：“他是心胸宽广的君子，不会计较这个的，我亲自过去同他讲。”

周灵素走出新房。

外面喝酒的宾客见到新嫁娘竟然掀开盖头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磕破了额头的华服妇人，喧闹声逐渐停止。

陆鸣谦也看到了周灵素，早就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问道：“素素，怎么了？”

周灵素看他喝得脸颊都红了，头发也有些乱，忍不住抬手将他的乱发拢了拢才道：“萧羿要不行了，侯夫人求我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我想去一下，行吗？”

陆鸣谦拉着周灵素的手紧了紧，他看了眼旁边头破血流的侯夫人，紧握着她的手又松开了，点头道：“我送你过去。”

他向宾客致了歉，拉着周灵素的手和侯夫人一起往余阳侯去。

坐在宾客席间的文娘有些忧心道：“他们就这么过去没事吧？侯府的人会不会对他们不利啊？”

余阳侯府的事情已经成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文娘跟周灵素也算相熟，知道侯夫人的手段，因此有些担忧。

“有素娥姐姐在就不用怕。”游思远扭头去看素娥，正见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干瘪。

游思远一脸的牙疼，立刻拉上文娘挡到前面。

不多时，一张小小的玄黑纸人从人群的缝隙中飘飘悠悠顺出去，一头钻进了周灵素的云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