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坠落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以为他会被摔个粉碎。

但并没有。

好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扑通落回原地。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发现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马上，身边的护卫也在。

俱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待回过神，却又是脸色煞白，满面恐惧。

他们还在那条笔直的官道上。

但前方却是烟云雾罩，灰蒙蒙一片，期间还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嘶吼声。

被飓风卷至天空的恐惧犹在心间。

“殿下，快走！”

护卫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他正要调转马头离开，前面的烟雾忽然散开了。

好似被清风吹开，烟雾从上至下丝丝绕绕地散开。

露出了其中人的身形。

那是一位身穿玄色衣裙，帷幕罩身的女子。

丝丝绕绕流动的烟雾拉扯到她的帷幕，被覆盖在下面的脸若隐若现。

像被黑纱覆盖的花朵。

美不胜收。

偏偏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情绪，便使得这份美变成了高台上的神邸，让人不敢亵渎。

他一时看呆，竟忘了走。

这片刻之间，烟雾彻底散去。

天朗地清。

地上的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鹅也显露出来。

它张开翅膀，朝女子伸着脖子，一副攻击姿态。

它也确实在攻击女子。

煽动翅膀形成肉眼可见的飓风，朝女子身上刮去。

口中吐出的黑雾也朝女子身上喷洒。

只是，它显见的力竭。

飓风软弱无力。

黑雾也像呛了口黑烟，刚喷出去就同飓风一起散了去。

它累的嗓子发出嗬嗬的声响。

女子垂眸看着它，木然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你杀了秋娘和她丈夫不要紧，那是你的因果，你的劫数，你还能重新开始，但你要杀无辜之人，从此便不能回头了。”

秋娘！

难道这只黑鹅就是素鹅，它杀了秋娘，现在还要杀他们？

那刚才的一切都是它造成的吗？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

它明明十分良善，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离开的这两日发生了什么？

他震惊到忘记了害怕，呆呆地坐在马背上，想听明白缘由。

黑鹅抬起脑袋，黑红色的豆眼中充满委屈愤恨，竟然断断续续说出话来：“她……杀我……我恨……恨……”

女子道：“你也杀了他们，泄过愤了。”

黑鹅的声音突然高涨：“不够！人太恶，我要杀！”

女子依旧古井无波：“随你，我是个生意人，你和这些人都没有同我做交易，我阻你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说完转身要走。

“别走！”

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喊出声。

她却并没有理会，也没有停留，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失。

“等，等等……”

黑鹅忽然开口。

女子的帷幕动了下，似乎侧脸看过来。

“我……不杀……他们……”

黑鹅张开的翅膀收了起来。

伸得长长的脖颈耷拉下来。

身上的黑色仿佛被透明的雨水冲淡，一点一点恢复成白色。

黑豆眼睛也恢复正常。

只是里面盈满了泪水，它拿翅膀擦着眼泪抽噎着说：“我，能跟着，你吗？”

女子微微颔首：“过来吧。”

白鹅赶忙应声，眼泪却越流越多，红脚掌踩着地面，一面拿翅膀擦眼泪，一面快步跑到女子身边，一人一鹅便立刻消失了。

仿佛是一场梦。

冷风吹过笔直的官道，压下两侧的枯草。

也吹过他被汗水浸湿的身体，带来森森冷意。

太子打了个寒噤，忽然醒来。

满室寂然。

他还在母后准备的寝殿内。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外面天还没亮，有风将窗户吹开一道缝，月光也从这道缝隙中一并透进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天边的明月。

眼前浮现的却是梦中的一幕幕。

他想知道素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回到春夏镇询问，却只得到秋娘与赵六子曝尸荒野，素鹅不知所踪的答案。

镇上的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素鹅，他还更想找到那位神邸一样的女子。

他想……

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心中敬重，想再见她一面，当面拜谢她的救命之恩。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为她修筑仙宫，祈求她能护佑大庆的子民。

后来，他又去了那座据说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道观，献出诸多宝衣与金银，想见那观主一面。

因为他直觉这道观的观主就是那位女子。

但宝衣与金银道观是收了，人却还是没有见到。

本是要即刻返程的他在那里停留了小半个月，给那座道观砸了他大半积蓄后，终于接受是自己直觉有误，这道观主人很有可能是个骗子，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后，失望离开。

此后他又去了许多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