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

何况魂魄也已经不在。

素鹅并没有参与阿诚的下葬过程。

她去找了那个糟践刘阿婆的小子。

那小子原是个乞儿。

被阿诚带回家，管他吃住，每月里还会给他一些月钱，只让他看顾些刘阿婆，冒充一下自己。

阿诚聪明却到底年纪不大，识人不清。

这乞儿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刚才虽然被赶出去，但如果不加警告，待她们全都走了之后，刘阿婆家中无人，一定会被他鸠占鹊巢。

那乞儿现在正蹲在距离刘阿婆家不远的矮坡角下。

他捂着自己被捏得仿佛碎掉的手，疼得直吸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他娘的，那么个单薄的丫头，手劲怎么那么大，疼死老子了！真他娘的后悔把那老婆子给的钱全花光了，现在连看大夫的钱都没有！

嘶，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老婆子该不会听她们的吧。”

乞儿有些慌，但一想到刚才出来时碰到的阿诚尸体，心里又踏实了，龇牙咧嘴，幸灾乐祸道：“还好阿诚死了，他一死，就没人跟老婆子说什么了，我就是老太婆唯一的孙子，那两个女人算什么！

我跟老婆子住这么久了，她们就是说破天，老婆子难道会信她们两个外人，而怀疑自己亲孙子吗！哈哈哈哈，阿诚死得真是时候啊，等晚上回去叫那老婆子拿钱出来看伤，另外再炖碗鸡汤，老子现在伤成这样，她该不会再推三阻四了。”

乞儿舔着嘴，脑子里想的全是美味的鸡汤和鸡肉。

不妨背后被人拍了下。

乞儿吓了一跳，扭过头一看。

身穿玄色衣裙的单薄丫头正蹲在地上看他，见他回头，咧嘴笑道：“你想喝鸡汤啊？”

乞儿差点没被吓死，赶忙摆手道：“没，没，我没想喝，我是说炖鸡汤给我阿奶喝！”

“真的吗？”

那丫头嘴角的笑却越咧越大。

乞儿眼睁睁看着她咧到了耳后根，嘴巴一张一合，露出的牙齿跟锯齿一样：“撒谎，可是会被我吃掉的……”

“啊——”

乞儿手脚并用的后退：“鬼啊！！！”

他惊恐大叫，被吓的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想逃，却因为极度惊慌害怕，被自己的左脚绊右脚，一头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人就此躺下了。

素鹅愣了下。

咧至耳根的嘴角收回来，走上前将乞儿翻过来，瞧了又瞧，并没有看到这人的魂魄，便知他只是晕了过去，没有死。

她这也才放心。

没死就好。

不然她就杀了人了。

这乞儿罪不至死，若真因此命丧她手，她可是要背因果的。

如今这样倒也正好，经过这样一吓，这狼心狗肺的乞儿肯定不敢再纠缠刘阿婆了。

素鹅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站起身回了刘阿婆的家。

王月影等人已经将阿诚装棺抬去村子的坟场下葬了。

此时小院里空无一人。

那几只半大的母鸡本来已经恢复过来，又四散着在地上刨食，她一过来，仿佛是天敌降临。

几只母鸡连聚到一起都来不及，就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是鹅，又不会吃了你们，你们至于怕我怕成这样吗！”

素鹅左右看看，在厨房门口堆着的杂物上把鸡笼拿下来，然后走到几只母鸡身边，弯腰一只一只捡到笼中。

“倒是也有些好处，不用四处追着你们跑了。”

像捡拾蘑菇一样将几只母鸡捡起来，放进鸡笼后，素鹅一手挎上两个包袱，一手拎着鸡笼回了周云观。

周云观后厢房如今十分热闹。

她回来的时候，游思远正在跟刘阿婆拉拉扯扯。

“你们在干嘛？”素鹅走过来，将鸡笼放下，看向游思远，“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能跟老人家拉扯，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懂事了。”

游思远抓着刘阿婆的手，委屈道：“什么啊，阿婆她闲不住，偏要过来厨房帮忙，还要砍柴，这些我都能做，而且文娘、昌平公主也会来帮忙的，阿婆这么大年纪了，做不了这些事的，我不让她做，她偏不依，素鹅姐，你帮我劝劝她啊。”

素鹅就去看刘阿婆：“小姐不是让你在她身边做事吗，你怎么又来厨房了呀？”

刘阿婆道：“观主娘娘是神仙，身边哪里有事情要做，不让我做点事，我急啊。”

游思远哭笑不得，对素鹅道：“咱们院子后面有块空地，可以开出来种点菜，我以前也是想种的，只是文娘有孕后便没了这个心，如今阿婆来了又闲不住，倒是可以开出来，素鹅姐，你帮忙问问小姐，小姐要是允了，我下午抽出空就给它开出来。”

素鹅道：“这种小事，用不着问小姐，下午我也来帮你，我力气大，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弄好。”

阿婆很高兴，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最喜欢的就是种菜，一个劲的说：“种菜好，种菜好，我的鸡崽子还能进去啄虫子，等它们长大下了鸡蛋给观主娘娘吃。”

“好啊，我最喜欢捡鸡蛋了。”游思远道，“新鲜的鸡蛋便是清炒也是极香的，小姐定会喜欢！”

素鹅弯身将鸡笼打开：“老人家你不是嫌没事做嘛，你瞧这几只鸡，蔫头耷脑的，你快给看看。”

刘阿婆道：“这是怎么了？可别是遭了鸡瘟！”

她有些急，忙蹲下去看笼子里的鸡。

游思远也蹲下来伸手拿过一只查看。

这要真是鸡瘟，这几只就都要死了。

素鹅也没多说，只问道：“老人家住哪间屋子啊？”

游思远顾着看鸡，随手指了下：“就在昭昭旁边那间。”

素鹅便拎着刘阿婆的两个包袱往那边走去。

那边门前多了张方桌和几把座椅。

方桌上放着几本书，书旁是一个光秃秃的花盆。

昭昭脸上的黑灰已经被洗干净了，身上穿的也是干净的衣裙，被剪短的头发柔顺的垂在额前，盖住了一部分缠着的绷带。

正坐在一个小炉子旁。

小炉子上是一个药罐。

药罐盖子被咕噜噜的药水顶的不住翻动。

昌平坐在另一边，拿着厚厚的布垫在药罐盖子上打开，往里面又加了几味药。

素鹅过来两人都抬起脸望过来。

“素鹅姐姐，你回来啦！”昭昭高兴的跟她打招呼。

昌平看着她臂弯的两个大包袱，问道：“是阿婆的行李吗？”

素鹅点点头：“清溪怎么没出来？”

昌平道：“她伤的重一些，要一阵子养呢。”

她怕昭昭担心，又补充道：“不过都是外伤，内服外敷的养起来，很快就会好的。”

素鹅点点头，将臂弯的包袱放进房间，去找了谢琉璃。

“小姐，我回来了！”

谢琉璃坐在案前看书，抬眸看她一眼：“饿了吧，去吃点东西。”

“还是小姐关心我，我早饿了。”素鹅美滋滋的乐，跑去几案前拿出两支白蜡烛抱着，跑回谢琉璃身边坐下，一边啃一边道，“小姐，我跟你说，我刚才差点背了因果，我去收拾那个乞儿的时候，把他吓的一头磕在地上，吓死我了，还好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他醒后肯定就不敢再去刘阿婆家了。”

谢琉璃抬手，纤手翻过书页，淡淡道：“疯癫的人自然是不会去了。”

素鹅咽下嘴里的蜡烛，惊叹：“好家伙，这就又疯了？人真是不经吓啊。”

她看看谢琉璃，忍不住道：“小姐，你那个哥哥怎么越来越坏了？”

谢琉璃没有说话。

素鹅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没心情吃蜡烛了，叹了口气道：“他刚开始多好啊，我真是从没想过他会害人，刘阿婆的两个孙子都命丧他手，这真是……”

她又看了看谢琉璃，说话时带了一些小心：“上次他来周云观抓着游思远要见你的模样看起来好疯啊，我回想了一下，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想要见小姐。

他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是想见你，然后小姐没有见他，他就越来越不像样子。

我总觉得小姐要是一直不见他，他会越来越疯，越来越坏，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所以小姐，你要不要见见他，让他向善，他或许就能变好了呢？”

谢琉璃顿住，放下书卷看她：“你想用我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