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嫁
作者:姜叶 | 分类:穿越 | 字数:163.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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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窝心一刀(上)
就在使团的驻扎地不远处,一座足足能够容纳数百人的金色大帐正耸立在草原上。
北胡人分为漠南漠北诸部,分别以狼神和圣石为崇拜图腾,但是如果说从双方权力追溯上来讲,金帐却是北胡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是所谓大可汗的居所之所在。
好比人称草原之鹰的博尔大石,就有点学汉人携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他首先选择了做一个权臣,而并没有像传统的北胡豪强部族那样实力一强就急着称大可汗,而是利用了金帐在草原人心中的传统地位立了上一任大可汗的儿子做为傀儡。
原本有些他自己的直属部下对于这种不同于草原传统的做法最初并不认可,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背黑锅傀儡来,送死别人去,博尔大石部的声望和实力却是节节上升。
如今在与这条金帐相隔了一条狭长沙漠的漠北地带,这种事情被再一次验证,一群群失败的战俘被押解下战场,博尔大石依旧是傲然矗立在马上,就像在审视自己的战利品一样。
他忽然大声道:“我不会杀死你们,也不会把你们视为奴隶,力战而败的勇士仍然是勇士,谁愿意追随我博尔大石的,以后我会像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他!”
俘虏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博尔大石确实是从汉人的书里学到了不少的东西,比如汉人们最喜欢讲的恩威并施,说穿了不过是让臣下对自己又敬又怕又感激,最后换得个一门心思地跟着皇帝卖命的结果。
相比草原上原本动不动就灭人整个部落的传统规矩来,这种做法显然更有效果。
如今这位草原之鹰把这等手段放在漠北诸部身上,左拉右打中间是收拢同样好使。现今他的声望甚至已经渐渐地超过了金帐本身。那个把所有北胡人都统一成一个部落的愿望,正在一点一点的实现中。
但是博尔大石还是很明白金帐在北胡人心中地位的,眼看着一批批战俘加入了自己部族的队伍,他开心地向着旁边的鹰奴队长笑道:“达尔多,想家了没有?金帐那边有什么消息来?”
“想家!可是我更想和和博尔大石这样的英雄一起作战厮杀,这是每一个北胡男人的光荣!!”那鹰奴队长博尔大石一脸崇敬之色地单膝跪下,手中却递上了一条牛皮缝着的圆筒。
“哈哈,达尔多你是勇士,可是我可舍不得让你上阵厮杀,这么好的鹰奴队长,走遍草原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博尔大石一脸的满意之态,解开那牛皮圆筒却是先看了那信件上面的日期一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道:“汉人的使团已经在六天前走到了我们草原腹地,现在……嗯!应该是到金帐了。很好,这一次简直就是他们替我们准备了下一场作战的钱帛粮秣,等漠北事了,我们就去走一走那中原的花花世界。
此言一出,北胡将领们无不人人大笑。博尔大石又笑着道:
“这些汉人就像草原上的牛群一样,每一次狼群就快咬到他们脖子的时候,才知道低下头用牛角防卫,否则永远都是在那里吃草。你们还不知道吧?他们那些大臣正在相互的串联鼓动,想要废掉原来的太子,扶那个没用的九皇子做汉人皇帝!现在他们的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忙着怎么才能从这场变动中捞取自己的好处,又哪里像我们的北胡勇士,越来越团结!”
博尔大石依旧是非常会把握透露信息的时机,谈笑之中北胡将领们一个个士气高涨,一个个齐声高呼着誓死追随英雄博尔大石的口号。只是一片激昂声中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此时此刻,本不应该待在这片沙漠以北的。
在草原的时候或许可以靠快马游骑报信,可是相距中间隔着一条狭长沙漠的时候,却只有依靠信鹰。
寿光皇帝苦心孤诣策划的这场大棋局中前期数年中的种种布置,核心便是将如何让博尔大石的精锐之军穿过这片沙漠来和漠北诸部开战。只要到了漠北,所有的一切就只能依靠信鹰!
那鹰奴队长达尔多自然也在这些振臂高呼的将领之中,他的脸色和旁人一样激昂,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毁掉起了那几条最重要的鹰讯,又是冒了多大的风险伪造了首辅大学士李华年传往草原的亲笔书信。
时至今日,包括北胡人的漠北大军自博尔大石以下,依旧是认为来到金帐的不过是一个寻求妥协的大梁使团,他们所得知得大梁京城消息九分真一分假,但便是这一分的假消息,便足以令所有人判断错了方向。
萧洛辰无论是兵法还是武艺,在大梁国的年轻一代中都无出其右者,更是寿光皇帝陛下的记名亲传天子门生,可是饶是如此,他在四方楼里的代号也不过是辰二。在排名在萧洛辰之上的还有一个萧一,一个只有寿光皇帝和皇甫公公知道的萧一。
为了让这个人能够更好地融入北胡,大梁甚至不惜策划了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目的不过是要造出一种某个比萧洛辰更早就年少成名的萧家子弟战死沙场的假象。
他才是寿光皇帝真正的王牌,为了这一天,他的父母兄弟悲痛不已,他的妻子孩子已经过了六年孤儿寡母的日子。在萧家的祠堂里如今正供奉着他的牌位,上面写着:“萧氏第十四代长子洛堂之位”
“无论如何,能够拖到今天他们还在漠北,我已经做到了!就算马上被人揪出来,他们也来不及赶回去了!”
一片振臂高呼声中,被称为“草原上最好的驯鹰人”,博尔大石重要的心腹鹰奴队长达尔多……不!或者应该叫他的另一个名字萧洛堂轻轻舔了一下口中的最深处,就算下一刻让他嚼碎那颗藏着毒药的假牙,他也已经没有遗憾。
“五弟,你现在就在金帐的旁边吧?从小你就是个天才,大哥已经做到了大哥该做的,往下就看你的了!”萧洛堂心中默默地祈祷着,看向博尔大石的样子却如无数的北胡兵将一般,透着崇拜和狂热。
漠南草原,金帐。
博尔大石讨伐漠北诸部,几乎带走了这里所有的精锐部队,此刻的金帐之处除了家眷老弱,不过留下了数千兵马看守老巢。
不过即便如此,这里依旧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在大草原这种无险可守的地方野战,汉人的步兵方阵从来就没赢过北胡骑兵,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曾经靠运气打过一两场平手而已。
更别说此刻金帐周围并没有汉人的军队,有的只不过是三千使团杂役,一些北胡的牧民们已经开始讨论这些可以视作未来奴隶的“生口”该如何分配了。
“那个汉人不错,好像很有力气的样子,回头分生口的时候谁都不许跟我抢!”
“切!不过是个能使力气的,蛮牛的力气大不大?可是又有什么用。归你就归你,我还懒得争呢。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好几天就跑去看这个汉人使团了么?那几个工匠我早就盯了很久了,听说是会打铁器的!”
“啊?!你这狡猾的家伙简直就是一条狐狸,不行不行,那会打铁器的汉人我也要,如果你分到了最少要匀给我一个,大不了我补给你五头奶羊!”
“这一次钱帛粮秣倒是不少,可是怎么没有细皮嫩肉的中原女人?”
天色渐渐的黑了,一堆堆篝火在金帐周边燃起。牧民们询问着叫喊着讨价还价着,时不时用接手刀扎起那火上烤着的牛羊肉,大口大口的向嘴里灌着大口的烈酒,香飘四溢之际,每次“岁币”到达金帐的时候都是他们最为开心的时刻。
当然这只是普通北胡人的欢乐,作为真正有身份的北胡贵族自然是都在金帐之中的,在这里有胡笳疆笛的奏乐,有从大梁运来的上好佳酿,当然还有翩翩起舞的大批女奴,喧嚣大笑之声响彻金帐。
等到了吃饱喝足女奴撤下,北胡贵族中虽然虽是都有些醉醺醺地,却是谁都没有着急回帐之意。
观看大梁派来的使臣献纳岁币文书,这似乎已经成了北胡贵族们的保留节目,一边听着那些卑躬之词一边大声笑骂羞辱着面如土色的大梁使臣,这种事情中的乐趣可比随时都能去的打猎强多了。当然今年也有些不同,来自大梁的高僧了空大师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让北胡人尊重的汉人之一。
“阿奇里,我也想去听了空大师说法啊,你说别人都在喝酒吃肉,为什么只有咱们两个被派来站岗?”
金帐营地周边的最外围岗哨里,一个北胡的哨兵正在和同伴絮絮叨叨的发着牢骚。北胡人信仰多神,平日里亦是有着狼神和圣石两种不同的图腾,而这些年来随着佛教从西域和中原两个方向传入,已经导致牧民之中佛风极盛,此次点名要大梁派高僧出塞行经便可见一斑。
只是那牢骚归牢骚,这个北胡哨兵仍然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一丛半人多高茅草之中。
他是暗哨,长久以来北胡人入则为牧出则为战的传统让他依旧很好地保持了一个游牧民族战士的本色。口中说话,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自己负责的范畴,就好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狼一样,小心而又警惕。
“行了吧吉而木札!你以为你是谁?能够进入金帐的不是首领就是贵人,最小的也是得个百夫长,还想听大师讲经说法?做梦去吧你!”那被称作阿奇里的另一个哨兵口中传来了一阵讥讽中却又带着一点艳羡的嘲笑:
“就算是今天没让咱们两个趴哨,想进金帐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老老实实地把咱们的事情做好,将来如果能跟着博尔大石立了战功,总有进金帐的一天!”
“或许你说的对,就是不守夜趴哨也轮不到咱们进金帐……”那被叫做吉尔木札的北胡兵似乎对进不去金帐很有些黯然,不过他很快就有些兴奋了起来,对着旁边的伙伴阿奇里低声道: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跟从了博尔大石这样的英雄,等着他把漠北诸部一一征服,把咱们北胡人都集合在一面旗帜下,他就该回来啦。到时候领着咱们打进长城那边去,可就是中原!听说哪里的金银遍地都是,细皮嫩肉的女人到处都有,偏偏汉人又懦弱无能得就像绵羊一样。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跟着博尔大石出征中原,多杀几个汉人蛮子挣些军功……”
那名叫吉尔木札的北胡哨兵正自说得起劲,忽然听到旁边的同伴阿奇里“唔”的一声低低闷哼,倒象是被什么堵住了嘴一样,紧接着便是“喀嚓”轻轻的响动,那是颈骨被折断的声音。吉尔木札大惊失色,遵照暗哨的本能想要出声示警,却陡然间被一双大手捂住了嘴巴,先是后脑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半昏迷状态下恍惚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脖子一扭,就永远地没有了意识。
一只手在黑暗中悄然抬起,借着月光用手势悄无声息地向他的同伴传递着辰字营的暗号:“左九路位,暗哨二,除。”
这只手的主人很快得到了另一种手势的回应:“换人替岗!”
两具尸体很快被拖进了草丛深处,过不多时,两个身穿刚刚换上他们服装的“暗哨”爬回了刚才北胡哨兵潜伏着的暗哨位置。他们一声不吭地沉默着,慢慢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轻。没人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汉人,可是两双不停地观察着四周的眼睛,却比刚刚的北胡人暗哨更多了几分锐利和警惕。
不远处,金帐营地里熊熊的篝火依然明亮,遥遥传来的大呼酣酒之声仍然依稀可闻,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经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