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野找了李雷三天了。

起初，她是想问问他的近况。李雷这人急性子、暴脾气，但心眼绝对好，她心里认李雷这个朋友。

顺便，她还想讨教一下开店的事，李雷开了很多年的面馆，经验丰富，或许能帮自己少走些弯路。

而且以他们的交情，洪小野确信，李雷一定会对她倾囊相授，无所顾忌。

可后来，当她几乎把他手机打爆、把南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时，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去哪了这是。

躲着她？不至于吧。

如果要躲，也不必等到现在啊。

年前她明确拒绝过李雷之后，李雷确实对她疏远了许多，可那也仅仅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混在一起而已，隔三差五还是会联系一下的，再说年夜饭不也是热热闹闹地一起吃完的吗？

想不通。

洪小野只好把他放到一边，每天上午去医院守着陈医生，下午和晚上带哑叔跑外卖，早上再做早饭给守夜的陈松武送去，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空再想李雷的事。

她本来就没二两肉，这下更不敢上称了，最近肯定瘦不少，因为裤腰都开始往下掉了。

哑叔很勤快，也很聪明，很快就能脱离她，自己送外卖了，甚至为了节约时间，他一次会取很多单，再一起配送，就连洪小野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说话不方便，又不熟悉路，一开始，他是吃了些苦头的，差点放弃。后来，洪小野帮他提前录好了说明语音，又帮他做了牌子，客户都很理解，外卖越跑越顺，钱也越赚越多，这才渐渐有了自信。

洪小野暂时安排哑叔和妞妞住在陈医生小区的一个独立车库里，宽敞，暖和，离她也近，月租金不到五百，等他们攒够了钱，就能搬去早餐店了。店里有个小二层，有两间单独的小卧室和一个极小的客厅，比垃圾站的条件不知道好了多少。

关于那个垃圾站，洪小野问过哑叔，那里十多年前确实是个正规的垃圾中转站，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荒废了，成了各个部门都推诿的“三不管”地带，久而久之，垃圾堆积如山，恶臭漫天，周围居民叫苦不迭。

哑叔那时刚从农村进城，没地儿住，更没什么营生，经过一些热心大妈的“建议”，他索性住了进去，每天收拾周围居民扔过来的垃圾，把能卖的卖了，运气好也能捡点值钱的东西，勉强过活。

周围居民生活环境好了，平日里自然很关照他，尤其他捡了妞妞之后，更是时常送些吃的穿的，两人的日子才过得下去。

后来，在街道同志的帮助下，哑叔又申请了政府专项补贴……

洪小野找到寸头，让他给络腮胡去了话，想要垃圾站，可以，五千块钱转让费，一分都不少的拿来，立马就可以入住，否则别想。

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第二天，寸头就把一沓现金拍在她眼前，得意地扬下巴。

“青嫂，怎么着，兄弟这回仗义吧。”

这个称呼虽然奇怪，但她也听习惯了，就随他去吧。

洪小野数了数钱，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张。

“他就没再提什么要求？”

“他敢？”寸头切了一声，不屑地说：“五千你都要少了！要我说至少两万！青嫂你知道么，他们包下那个院子之后要进行大改造，上很多专业化垃圾处理设备，搞什么什么智能垃圾站，和政府合作的项目，以后可有得赚呢，还在乎这点小钱？”

洪小野琢磨，有道理，拍拍寸头肩膀，“谢了兄弟。对了，陈医生，呃，你青哥这次可能要在医院打持久战了，你们兄弟要是得空，就下午过去陪陪她妈妈吧，给她解个闷也行。”

“得嘞，放心交给咱！”寸头点头哈腰地走了。

洪小野和哑叔没日没夜地送外卖，终于在雪彻底停下、天空放晴的那天，攒够了开店的钱。

整整四万。

湛蓝的天空下，两个人蓬头垢面、相拥而泣。

洪小野搓着熬得通红的眼睛，迎着耀眼的阳光，笑着对哑叔说：

“哑叔，我们终于有安身立命之所了，妞妞终于能和普通小女孩一样，有自己的家了。”

哑叔啊啊地点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泪水晶莹。

签好转让协议之后，他们在这个十几平方的早餐店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摸摸沾满油花的桌子，瞅瞅乱七八糟的后厨，再上楼看看小得可怜的卧室，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深陷泥潭的人终于被一把拉出，得以过上崭新的生活。

这天傍晚，两人难得一起去接妞妞放学，妞妞开心极了，一手拉着洪小野，一手拉着哑叔，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里的趣事儿。

搬到车库之后，妞妞也转了学，从城中村私人在家里开的所谓“托儿所”转来市里干净漂亮的正规幼儿园，一切都是新鲜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三人走到路口时，妞妞像往常一样向左拐，却被洪小野推着往右边的人行道走。

“咱们今天先不回去，我跟你爸带你去个地方。”洪小野摸摸妞妞头上扎着的麻花辫，笑吟吟说道。

“去哪里？”妞妞问。

“不告诉你，去了就知道啦！”洪小野点她鼻头，故意卖关子。

到了地儿，洪小野掏出钥匙打开早餐店脏兮兮的玻璃大门，招呼妞妞进去。

妞妞狐疑地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店，看看洪小野，又看看哑叔，不解地问：

“姐姐，现在是晚上，我们为什么要来早餐店呀！”妞妞噘着嘴，不太高兴，“再说，这里空荡荡的，我有点害怕，我们快回去吧……”

洪小野笑了笑，拿起抹布开始一张一张擦桌子，“哑叔，你来告诉她吧。”

哑叔郑重地点了下头，蹲下身和妞妞平视，微笑着给她做了几个手势，最后还特地指了指楼上。

只见妞妞眼睛越瞪越大，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回头看洪小野，直到得到她确认的表情，才兴奋地叫了一声，然后撒丫子跑去了楼上。

紧接着，二楼传来她激动的呐喊声：

“我有自己的房间啦！！！！！”

洪小野和哑叔相视一笑。

……

而就在这欢欢喜喜的大好日子，孙萌那边也传来一个令人兴奋不已的好消息：

陈医生转到普通病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