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明月村。

万嘉卉穿着朴素的学生运动服，眼睛清澈宁静，乌黑发亮的头发扎成马尾辫，小麦色皮肤健康发亮，既文静又充满野性，有些俏皮也有些高冷，知性而充满活力。在晨风中，她跑出院子，踏着青石板小巷，跑过村庄的广场，奔跑在田野。

自从父亲去世后，嘉卉的晨跑已经坚持了十年的时间。即使雨雪天气，她也会在小院里继续锻炼，从不停歇。她希望在这样的奔跑和锻炼中，在这样长期如一日的坚持中，让自己更加坚毅、更加自律、更加专注。她希望在这样的磨炼中，像梅花一样，凌霄斗雪、不惧严寒、吐露芬芳。也能像父亲最喜欢的绿绒蒿一般，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恶劣的环境中，不屈地绽放美丽。

明月村的广场上，一些正在晨练的村民，看到跑过广场的万嘉卉，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这孩子今年也该毕业了吧？”老吴掐着指头算道。

“当初约定的是大学毕业吧？”老韩活动着腰肢，拍打着胳膊腿：“就是因为村长和那个什么李教授担保，又让她读了研。也该到她承诺还钱的时候了。”

丁守德在旁边有些听不下去了：“都十年了，你们还没看淡点吗？就惦记着这点事情！要没有万恒，我们今天的生活能这么好？！你们自己看看，当初花卉互助小组成员，老吴，你家不是刚盖了两层砖房！老韩，你家不是又刚换了新车！特别是赵太和周宝明，开了公司，简直富得流油！人要知足感恩！”

“是，是，是。”老韩急忙为自己辩解：“所以我们才愿意等万嘉卉大学毕业，又等她研究生毕业，都没计较吧？这一直等了十年了，我们也够宽容了吧？！”

对于老韩标榜的宽容，丁守德听得直摇头，反驳道：“勇志说，学校本来推荐嘉卉去北京读博士的，嘉卉都给推了，说要回来成立公司还债。这可是博士学位啊，说推就推了！说明这孩子心里装着这件事呢！大家就不要再给她们孤儿寡母添压力了！”

“我啥时候给她添压力了？不就是叨咕两句嘛。”老韩听丁守德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八卦起来：“你们说这几千人的村子，已经有一个公司了，赵太、周宝明已经把关系都搞通了，万嘉卉这丫头想要再成立公司，那就是虎口夺食啊，难，太难了！”

丁守德摇头，他不同意老韩的说法：“你们不要小看万嘉卉，这孩子聪明能干着呢。能被推荐上博士，这样的人，干啥不成？一切都有可能！”

“万嘉卉是聪明，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要不我们打个赌？”老韩一脸坏笑。

丁守德不服气：“赌什么赌，又不是赵太，动不动就赌。这结果啊，我们都能看到，到时就知道了！”

赵太的外甥王大河也在旁边，挥舞着自己的双节棍，听着这些议论，他并不说话，只是一脸不屑的样子，然后收起了自己装把式的双节棍，悄悄离开了。

自从赵太的儿子赵鸿运，周宝明的儿子周光远大学毕业，两人一正一副主政彩虹公司后，彩虹公司的牌匾就变成了金底红字，金灿灿的牌匾挂在大门上。

赵鸿运刚进公司，一路趾高气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每次都习惯性地抬头，欣赏着门上金光闪闪的“董事长室”的牌子，然后才趾高气昂地走了进去，坐在老板椅上，看着巨大的办公室里，崭新昂贵的家具和整齐闪亮的办公用品，这一切让他心满意足。

就在这时，王大河一溜烟地冲进了公司，冲进赵鸿运的办公室。

赵鸿运皱着眉，不满道：“大河，你能不能稳重一点。怎么，被狗撵了？！”

“我来公司前，在晒谷场那边转了一转，听到一个消息……”王大河喘着粗气说道。

赵鸿运摆弄着自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片问道：“什么消息，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王大河故作神秘地说：“听说万嘉卉那丫头片子，研究生毕业，要回明月村开公司了。”

“我以为什么事情呢。这样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丫头片子，怕她做什么！”

赵鸿运满不在乎。在赵鸿运眼里，这个从小对他不服，一脸倔强的万嘉卉，仅有一屁股欠债，拿什么和他这个金字招牌董事长竞争抢地盘？捏死这样的万嘉卉，就像踩死一个蝼蚁，一样易如反掌！

万嘉卉晨跑回家，母亲饶静霞煮好了米线，俩人一起吃着早餐。

“嘉卉，这茬花还得多长时间收啊？”

“怎么也得一个半月。”万嘉卉停顿一下，想了想，开了口：“妈妈，我想成立公司。”

饶静霞犹豫一下：“你回来种花，没问题。可是我们家就那么一点地，哪够做公司用的？”

嘉卉看母亲态度有所缓和，于是讲起了自己的想法：“妈，先利用我们家的全部地来做，我们自己种花。国家正在大力推进花卉产业，跟彩虹公司比，我有专业优势。”

第7章 一池涟漪

“那倒也是，”饶静霞点点头：“可是，这得需要很多钱啊，这钱从哪里来？彩虹公司做了很多年了，村里的花农都被他们垄断了，你再来做公司，赵太、周宝民他们不得设绊啊？”

“不怕他们。我们做我们自己的！”嘉卉态度自信而坚定。

饶静霞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旦认定了方向，跟她爸一样，八头老牛都拉不回来。她半天没有说话。然后起身进屋，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木头匣子。饶静霞回到饭桌，打开木头匣子，里面是一颗翡翠戒指和两个翡翠手镯，她把首饰盒推给万嘉卉：“嘉卉，这是你奶奶给我的。拿去卖了吧。”

嘉卉看着木头匣子里的首饰，轻轻地合上盖子，又推了回去：“妈妈，你留着吧，奶奶给你留下的，在别人眼里，有个数额，但在咱家这是无价宝。”

饶静霞看着女儿，嘉卉身上的那股力量，让她感动，也让她安心。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没有女儿这些年的辛苦，这个家早散了。妈妈只想帮女儿做点什么。”

“知道了妈妈，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嘉卉对母亲笑着，内心很是感动。但在母亲面前，她依然云淡风轻，低头吃着米线，没让饶静霞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明月村里消息传得快，赵太很快也知道了万嘉卉要回来开花卉公司这件事。他来到儿子办公室，跟赵鸿运在大茶台前坐定，喝着茶，提醒儿子对待万嘉卉万不可大意。

赵鸿运表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气势。

赵太摩挲着建盏茶杯，见赵鸿运这样麻痹大意，有些忧心忡忡重重，语重心长地规劝儿子：“爸相信你的能力，你有爸的赌徒精神，也有你舅舅的经商头脑，但还是不要这样轻敌。大意失荆州啊。”

面对着父亲严肃认真的表情，赵鸿运本想表现得从容淡定一些，但他还是本能地激灵一下，他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爸，用不着谨小慎微。高估对手，就是对自己的轻视。”

“儿子，爸没有小看你，藐视敌人是对的，但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爸，有些人值得跟他比个高下，但像万嘉卉这样的人，公司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跟她比，不得让其他企业老板笑掉大牙？”

赵太瞪了儿子赵鸿运一眼，喝口茶，再次叮嘱儿子：“总之，你刚到公司担任董事长，就遇到这个事，不能掉以轻心。”

“老万家欠村民二百多万，她的口袋都比脸还干净，她开公司拿啥运作啊？”赵鸿运这番话里带着嘲讽和轻蔑。

“还真不能低估她。花卉专业研究生。你有这样的资历背景吗？这件事你要处理好了，彩虹公司在明月镇的龙头地位就能更加巩固，你小舅子周光远也会对你心服口服。要是处理不好，让万嘉卉的公司成了气候。我们彩虹公司无形中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这事就复杂了！”赵太手指轻敲着茶桌，有些隐隐地担忧。

赵鸿运摇着头：“彩虹公司都干十年了，她还敢来争山头？不知天高地厚，这是自寻死路。怕她干什么！她早晚会主动找我们来合作的。”

赵太觉得儿子的傲慢，是他身上致命的弱点，他有些着急，但依旧耐心：“儿子，你还没明白，如果万嘉卉没回来，我们彩虹公司在村上，或是镇上的花卉企业龙头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没有比我们做得更好的了。但是万嘉卉的公司，一定会挑战彩虹公司的地位。”

“她就一个光杆司令，开了一个皮包公司，就能挑战我们？”赵鸿运还是半信半疑。

虽然赵鸿运完全没有把万嘉卉放在眼里，但这件事却像在他那原本志得意满的心里，扔了一块石头一样，膈应得难受，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当他意识到自己这种担心的潜意识时，他自我心理建设起来：“怕个啥，连一个万嘉卉都不敢对付？要是将来成了大企业，整天面对的，都是各种虎狼豺豹，那时候还不得吓死？！不用怕，明月村从现在开始，将正式开启我——赵鸿运的时代！”

万嘉卉的好友李晨阳家有着一个漂亮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李教授满世界找来的植物界的宝贝。整个院子绿荫掩映，舒缓雅致。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从中穿过，靠近屋子的地方，是防腐木地板铺陈的休息区，白色遮阳伞、木制长桌长椅，这里是欣赏院落的最佳景观地。

此时，李晨阳的母亲杨蕾正在这里，对着院子里一池绽放的睡莲，创作她的花卉水彩作品。李教授则在一旁拿着相机给睡莲和杨蕾拍照。杨蕾的爱犬，白色巨型贵妃“雪球”在一边的草地上撒着欢。

李晨阳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在桌前坐下，喝着杨蕾准备好的咖啡。雪球见到小主人，便跑过来求爱抚，李晨阳抚摸着雪球，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李教授看到儿子有些忧心忡忡，便走过来坐下，放下相机。他看了看李晨阳，喝了口茶问道：“嘉卉真的决定不读博了？”

李晨阳微微点头：“她准备回乡创业。”

钱母杨蕾画着自己的花卉水彩，听着父子俩人的聊天，插话道：“要换了我的话，欠了这么多钱，睡觉都不安稳。还是出来挣钱实际。万嘉卉这孩子有志气。”

李教授低声对李晨阳说：“运作公司需要钱，也不知嘉卉这孩子如何应对？”

父子俩陷入了沉思。

自从听说万嘉卉决定回乡创业后，李晨阳和李教授都暗暗想着办法，希望能够帮助万嘉卉。李教授打听到昆明市对花卉产业有优惠贷款扶持政策后，急忙为万嘉卉争取。并让儿子将这一消息转告嘉卉。

这天，李晨阳约万嘉卉在明月镇见面。万嘉卉早早到了明月镇，坐在明月镇公交车站的木椅上等着李晨阳，她衣着简朴、素淡、纯朴而不失知性，看着来往车辆，她的心里一直想着如何筹措资金运作公司的事情。

市区通往明月镇的专属公交车驶抵车站，掀起一阵尘土。

李晨阳走了下来。身材修长挺拔的李晨阳，依然如在校时一样，简洁的白色T恤、牛仔裤、背着双肩包，阳光帅气。万嘉卉看见他，站了起来。李晨阳取下了耳机，朝着万嘉卉明朗微笑，暖如朝阳。万嘉卉则如沐浴朝阳的小树，叶片闪亮，她开心地笑了笑。

李晨阳阳光明朗地对万嘉卉说：“刚从李教授那里得到消息，昨天明月镇林镇长去植物所，李教授向他提到了你，学生创业，镇上应该鼓励支持。林镇长跟你们村的村长说了你回乡创业的事情，还给明月镇金融合作社主任打了电话，要他们支持学生回乡创业。贷款可以直接去找金融合作社的信贷科长于文申请。”

万嘉卉高兴道：“太好了，我正在想公司启动资金怎么办呢。谢谢李叔叔，也谢谢你晨阳！这么多年，给了我这么多无私地帮助。”

李晨阳淡淡一笑：“我们之间还用谢？走，现在我就陪你一起去合作社。”

万嘉卉和李晨阳走进了明月镇金融合作社，问了一下保安后，两人直接走向于文所在的贷款处。

于文，一个四十四五岁的男士，严重超标的体重，体型看起来像企鹅。看见来人，他冷淡地问：“办什么业务？”

“于科长，我是明月村的万嘉卉，研究生毕业想要回乡创业，我来咨询一下贷款的事。”

“万嘉卉？”于文抬头扫了一眼道：“哦，我们合作社主任已经得到镇上的电话，但这次优惠贷款名额有限，一个村子只能拨给一个申请人。我们要先对你的背景条件进行了解，然后才能对你贷款额度进行评估，这需要一点时间。你先把这个申请表填了。这个优惠贷款只适用于花卉产业。”

“好的，多谢。”万嘉卉开心地接过申请表 。

填好申请表，万嘉卉和李晨阳离开合作社，两人边走边聊。

李晨阳松了一口气道：“贷款能下来就好了，可以帮助你解决花种和农药化肥的前期投入。 看你背负着这样重的压力，我们都为你捏一把汗。”

听李晨阳这么一说，万嘉卉有些心酸，眼眶发红，她摇摇头，平复自己的情绪，说：“自己的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冥冥中也许是老天在历练我，把我推上创业这条路，不管有多难，都得拼一把！”

李晨阳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既然你这样想，也让我来跟你一起练练手吧。”

万嘉卉一愣，李晨阳看着她，万嘉卉一时还不知怎样拒绝。

李晨阳看出她的意思，继续说道：“虽然我也没有太大的能力，但种花还是有热情的。”

听李晨阳这样说，万嘉卉笑了：“你马上就要出国留学，我就不扯你后腿了，等将来学成归来，你再来帮助我吧。”

李晨阳看看万嘉卉，微笑不语。

明月村里消息传得快。

很快，赵太就在村委会，从村长那里得知了万嘉卉申请优惠贷款的消息。赵太再次感受到了压力。万嘉卉准备成立公司这件事，这几天让赵太如鲠在喉。他匆匆赶回彩虹公司，跟儿子赵鸿运，以及合伙人周宝明协商对策，这次的优惠贷款给了万嘉卉，就不会给彩虹公司，绝不能在这一战役中败下阵来。几个人研究了半天，想出了一个让万嘉卉无法拒绝的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