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村的集市上，警察制止了这场混乱之后，市场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和秩序，记者杨舒继续自己的调研。她走到一个摊位前，一边看花，一边问正在卖花的中年妇女：“大婶，你们村有多少人种花啊？”

“怎么也超过三分之二了吧。”

“这可不少。花卉公司有几家啊？”

“刚才打架那两家，看到了没？就是那两家。”

杨舒好奇问道：“两家公司这种冲突是经常的吗？”

中年妇女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不经常，这家新公司的花刚一上市，这不就闹扯起来了，以后说不定这个市场就不消停了。”

杨舒皱皱眉，她问：“多一家公司对村里不是好事吗？花产量的规模上去了，能招来更多的花商，这多好啊！”

中年妇女想了想说道：“按理说是这么回事，但……”中年妇女不想说下去，但又忍不住，“细节我就不说了，这两家公司有底火，再说这个老牌公司可不像你这样想，他们觉得自己一家独大，他们可以吃香喝辣自由自在，又出了一家公司，他就不踏实了，就是那句古话，卧榻旁边有人打呼噜，影响到他睡家了，他就不高兴！”

“知道你说的意思，”杨舒点了点头，她理解就是后来的公司让老公司不安稳了，于是她又问：“哪家公司做得好一点呢？”

“哎呦，这可不是我们老百姓能判断的。那个老牌公司彩虹公司，可做得有些年头了，”中年妇女扳着手指计算，“有十多年了，我们的花儿一下来，他们就拿现金收购。虽然我们收入少一点，但我们也省心了，剩下这样零散的，我们就自己卖，我们也自在。”

“价格怎么样？”

中年妇女正在犹豫，出事后赶过来守摊的赵太和周宝明正经过这里，听到两人聊天，就停了下来。

中年妇女看到杨舒背后的赵太和周宝明，顿时不再作声。杨舒一愣，扭头看去，发现赵太、周宝明正站在她的身后。

赵太笑嘻嘻说：“你刚才问价格怎样，当然良心价。”

“对对对，”中年妇女连忙点头：“良心价，绝对是良心价。”

“你也是种花的？”杨舒转身问赵太。

“小姑娘，不瞒你说，我是这个村里最早一批开始种花的，现在是彩虹公司的理事，也是创始人，公司的鼻祖，鼻祖。”

“哦，鼻祖理事，很高兴认识你。”杨舒乐了，“我很好奇，种花利润大吗？公司每月的利润能有多少呢？”

“这可是商业机密。”赵太笑而不答。

“对不起，不该打听商业秘密。”杨舒一笑，换一个话题，准备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们村子有两家公司，你们公司跟另外一家公司相比，有哪些优势呢？”

赵太一听，立刻警觉地问：“咦，小姑娘，我还没问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杨舒大方地拿出自己的名片：“鼻祖理事，我是记者杨舒。”

赵太接过名片看了看，然后递给周宝明，周宝明也看了看。

“要是记者的话，我就说实话。”赵太有些兴奋，向杨舒示意，跟他走，他们在市场的人群中穿梭。赵太是一个特别喜欢露脸的人，这样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于是开始自卖自夸，“……我们彩虹公司历史悠久，带领明月村致富，养活了半个村子。那个云端花卉是几个小年轻的搞的，带头人万嘉卉的父亲是我们村爱恨交织的一个人，在他手里，当时全村花卉互助小组的一笔巨额花款失踪了，这个人后来自杀了。有这样背景的人，谁敢信啊！”

有关明月村的花款调包悬案，杨舒有所耳闻，凭借敏锐的新闻触觉，联想刚才发生的斗殴，她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细节还有待挖掘。

“鼻祖理事，刚才有两拨人打架，好像就是为了这件事。刚才派出所还来过。据说这事有争议，是未解决的悬案。而且，那些大学生回乡创业，对于乡村发展是好事啊？”杨舒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赵太瞅了一眼杨舒，提醒说：“很多人都是打着干好事的名义做坏事。社会就是这样，不要轻易被骗啊。尤其是你们记者，更要擦亮眼睛啊。小姑娘，我给你们媒体说了这么多干货，是不是得给我拍张照啊？”

杨舒明白赵太的意思：“好，去你们的花摊，我给你们拍一张。”

“等等，今天没有什么准备……”赵太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人特别注意形象，而且，我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换身衣服。宝明，你去看摊，我一会儿就回。”他快步离开，他又停下脚步，回头道，“宝明，你不要拍照，你的形象不够全面。”

周宝明哭笑不得，他无奈地摆摆手。

杨舒对着赵太离开的背影喊道：“鼻祖理事，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好，好，我一会儿就回来。”赵太一溜烟地离开了市场。

杨舒回头跟着周宝明边走边聊，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一定要比较一下两家公司的优缺点，你怎么看？”

第18章 花市首战（2）

周宝明有些犹豫，生怕说错，他使劲地皱眉，边想边说：“我们公司是老牌公司，各方面都很成熟吧。云端花卉是年轻人新建的，刚成立，应该稚嫩一点……”周宝明生性谨慎入微，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言多必失，他叮嘱说，“我刚才的话不要登出去，不该这样比较，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不会，我们只是私下聊天。”杨舒赶快表态，周宝明也不再多言，心事重重地回到彩虹公司的摊位上。

杨舒逛到到市场另一头时，赵太着急忙慌地返回市场。他新换了一身西装，脖子上戴上了粗大的金链子，手上带着碧绿耀眼的玉石扳指。一开始，杨舒都没有认出他来。

赵太喘着气，用手帕擦着汗，对杨舒招呼道：“记者同志。”

杨舒反复打量着赵太。

赵太看着杨舒笑了：“人靠衣马靠鞍，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赵太的着装打扮，把杨舒逗乐了：“……鼻祖理事？是有点认不出来了。”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赵太急切地问，然后突然想了起来，“对对对，说说我们公司未来发展前景……那就是要上市，做花卉产业的龙头老大，让彩虹公司在省内外都叫得响，在明月村继续做村民致富的领头羊。”

回到彩虹公司的花摊，杨舒给他拍了照，赵太用他那戴着玉石扳指的手，拿着花站在摊位前，周宝明成为了照片背景。

跟赵太分开后，杨舒又接着问了几个市场上的人，有说云端花卉好的，有说彩虹公司好的。也有人偷偷告诉她，这两家公司有仇。

“怎么个有仇？”

这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村民悄悄地说：“刚才打架你也看到了。成立云端花卉的叫万嘉卉，就是当年村里种花带头人万恒的女儿。刚才跟你聊天的彩虹公司的老板赵太和周宝明，就是当年跟万恒一起从广州带百万花款回乡的人，结果你说怎么样？……钱丢了！”

“那到最后，丢钱这事是谁承担责任的？”

村民神秘地说：“赵太和周宝明说钱在万恒手里，拒不负担责任，结果万恒不得不还钱，万恒一着急，自尽了。所以这几家早就结下了梁子。”

万嘉卉他们处理好派出所的事情，回云端小院宿舍换好衣服，拿着几瓶矿泉水，回了市场。大概是杨舒问起了当年花款调包案的事儿，市场上一些村民勾起了对这件事的回忆，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谈论，由于信息残缺，再加上时间太久，村民议论时，难免添枝加叶。村民们的说法，让万嘉卉觉得有必要为父亲辩解一下。

万嘉卉走过扎堆正在议论的这几位村民身边时，说道：“你们说的有一些不正确。”

“这……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位刚才接受过杨舒采访的花农大叔有些紧张，他尴尬地站在花摊旁，对万嘉卉说，“那个记者去了你的摊位，你可以好好跟她说说。我们都是道听途说，胡说八道，你别在意。”

万嘉卉笑笑，回了自己的摊位。杨舒正站在摊位旁，她打量着万嘉卉和李晨阳他们。

杨舒笑着问道：“你们是大学生创业？”

“是，我们都是云南植物大学的同学，研究生一毕业就做了这家公司。”

万嘉卉把矿泉水递给了杨舒一瓶。几个年轻人相互认识后，杨舒从背包里拿出打印的“明月村种花人”论坛上的文章，一看照片，他们果真是文章里提到的人，她赞赏道，“大学生回乡创业，知识反哺农村，太好了。你们是年轻人的榜样。”

万嘉卉笑了：“我们没有这样高尚，一是我准备还债，一是明月村确实适合发展花卉产业，我们又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各方面条件聚到一起了，就做了这个公司。”

杨舒站在花摊上，拿出录音笔，放在花摊上，开始了她的采访。

杨舒想了想说：“我还是想了解一下刚才那个问题，能不能再聊一聊？我不太了解当年明月村的情况，把你父亲带头种花的事情，能详细说一下吗？”

李晨阳在一旁建议说：“嘉卉，你可以带杨记者去花田看看，边看边聊，这边交给我们吧。”

杨舒十分乐意，万嘉卉也觉得要谈论父亲，离不开他第一次种花的那块田地。她也觉得有必要让人们了解全面的真实的父亲，作为第一代种花人的父亲。

对于万嘉卉来说，深藏在心底，有关父亲的往事，回忆起来虽然痛苦，但对父亲的记忆就如迷迭香一样，让万嘉卉清醒而不迷失，激励她为完成父亲的理想，努力前行。就像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里曾经写道的那样，“迷迭香是为了帮助回忆，亲爱的，请你牢记在心。”

万嘉卉带着杨舒从明月村集市走到了云端花田。万嘉卉向杨舒讲着父亲万恒的经历，以及她自己回乡创业的缘起……

杨舒听完，默默点头：“我对这事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这样曲折复杂。我相信好人有好报。我也对大学生创业非常有敬意，特别是到农村创业，你们一定会做得很棒！”

万嘉卉和杨舒两人聊得很投机，她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万嘉卉的家，万嘉卉请杨舒参观自家的花棚，看父亲万恒留下来的花卉宝库。杨舒边看边拍照，当她看到墙上万恒和小时候万嘉卉的照片时，杨舒楞住了。

“这就是你父亲万恒？这个小朋友是你小时候？”

“对呀！”万嘉卉点头。

杨舒看着照片，搜索着记忆，她笑了笑，感叹说：“我见过你们的，那时你就和照片上一样大，我当时买了你们的花，就在市百货大楼前面。”

“我们是在那里卖过花……”但万嘉卉回忆不起来曾经见过杨舒了，她很惊讶地感叹：“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巧事！”

“那天我还给你们拍了照片，那是我高中兴趣爱好小组布置的拍摄作业，因为还要亲自冲印，所以印象深刻。照片还在，等我找到底片，洗了后我给你送过来。”

万嘉卉带着杨舒参观了一遍之后，俩人又回到了明月市场。杨舒和李晨阳、林蓓蓓他们聊了一会儿，她对这些年轻人非常认同和赞赏，给云端花卉的五名创立人随机拍了很多卖花的照片。

杨舒离开后，云端花卉的玫瑰和百合，很快就被一名来自上海的花商全部包圆，而这名上海花商对万嘉卉他们的要价，都没有还价。虽然万嘉卉他们自信自己的玫瑰、百合是市场最亮眼的鲜切花，但也没想到能够如此光速售罄。

收了摊，他们一路开心地哼着万嘉卉自编的《我以繁花慰山海》，开着拖拉机回到了公司。在绿荫掩映下的石桌旁围坐，协商公司的下一步规划。

“……不到三个小时就全卖掉了，扣除打架，去派出所的调解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这是我们云端花卉的第一个记录啊！”林蓓蓓开心地用手里的柠檬水和大家碰杯，觉得心里如秋天的天空般晴朗。

“我和王凯去帮饶姨做中午饭，给大家添点硬菜。”赵依依和王凯拎着从市场上带回的鸡鸭鱼开心地去了厨房。

人生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此，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成就一番事业，开辟一番天地。云端花卉的鲜花第一次上市，虽然历经小波折，但还是得到了市场的认可。

彩虹公司跟云端花卉的矛盾，也从暗地里走向全面公开化。而这只是他们之间竞争的前奏，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