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万嘉卉和李晨阳、林蓓蓓他们一起在云端小院奋战。终于迎战春节和情人节的准备工作都落实了下来，大家决定各自回家休整一天，好进行最后的冲刺。

在各大媒体上和花卉行业的内部报纸上，专家预测今年的春节和情人节相隔没有几天，对鲜花特别是玫瑰的需求量要比往年多出很多，这对于花卉公司和花农来说，这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可就在明月村的种花人们憧憬着美好未来之时，就在春节前一个月零十八天这天夜里，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进入梦乡之后，天空突然刮起了北风，气温急剧下降，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随风飘洒而下。不一会儿，大雪漫山遍野，风雪毫不留情地席卷而过，肆无忌惮。

狂风夹杂着暴雪，暴雪裹挟着狂风，席卷了云南大部分地区，折断树木，掀翻屋顶。明月村的很多花棚，无法承受狂风的撕扯暴雪的打砸，在暴风雪中被无情撕碎和压垮，鲜花被埋入厚雪中，枝条尽断，花头尚未绽放，就被瞬间冰封。

天色黎明，风雪已停。明月村地面上足有半米厚的茫茫积雪。这是明月村历史上百年未见的雪暴天气。

一些刚从梦乡中醒来的村民，走出屋门，站在廊檐下，被地面的积雪所震惊，淌着深过膝盖的积雪走出院门，绝望地四处张望，前所未见的苍茫白雪，覆盖了整个村庄。

这时，村长紧迫的广播响彻全村：“各位村民请注意，各位村民请注意，赶快起床，赶快起床！我们村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风烈雪！赶快都去田里，赶快去田里，能救多少救多少，能救多少救多少！”

村长开大音量重复了几遍，他的声音很快惊醒了那些尚在梦乡的村民。

万嘉卉披上棉衣，来到院子，她发现情况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焦急地看着陷在雪中的双腿，艰难地拔出一只，再挪动另外一只……母亲饶静霞和弟弟万嘉木也着急地跟在后面，叫住了万嘉卉，万嘉卉转身和万嘉木一起，扶着饶静霞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家门。

田间小路上，村民扛着工具，艰难地行走着，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田里赶去。万嘉卉、饶静霞、万嘉木、丁勇志、张灏也都在其中。此时他们的心，早已飞向花田，但奈何在这样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走快。

丁勇志从后面，猛跑了几步，赶了上来，打着寒颤对万嘉卉说：“嘉卉，你们的花应该能保住一部分。你们的大棚要结实一些。”

“这么大的雪，这种传统的简易大棚，可能都承受不住……”万嘉卉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想。

路上的村民，在雪地里艰难移动着，有的村民带着哭腔诉说着。

“天气预报只说是降温，没说降这么多呀，也没说会下这么大的雪啊！”

“完了，白忙了！”

“这么的大雪，怎么就让我们给赶上了！”

……

田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被风雪毁坏的大棚，还隐约可见，在雪地里露出一片残垣断壁。田野上村民被这百年一遇的雪灾所震惊。

村长、李忠、小黄、老房、老韩、老吴等明月村的村民们，经过艰难跋涉来到了自家花田，痛心疾首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丁勇志一家站在地头，杨小兰抹着眼泪，丁守德紧锁眉头，丁勇志深深叹了口气；

周宝明和儿子周光远手里拿着冻死的鲜花，茫然地看着被被暴雪毁坏的一切；

张灏跟母亲唐燕在地里看着花田的惨状，神情悲伤；

赵太和赵鸿运茫然地站在地头，两人哆哆嗦嗦点上烟，吐着烟雾，愁眉苦脸；

……

万嘉卉、饶静霞、万嘉木来到云端花田旁，这里的状态并不比其他家的花田好，只见花棚已经坍塌，只露出一点点被折损的金属支架。万嘉卉呆立在那里，她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流泪，她生怕母亲看见，急忙擦去，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止不住地流下来。万嘉木和姐姐一样呆立着，默默流泪，又默默擦去眼泪。饶静霞同样无声地流着眼泪，她奋力拔腿，冲了几步，一下子扑上去，扒开积雪，却只看见已经在雪中被冻坏了的玫瑰。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样不开眼！我们家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就不能对我们网开一面？！”

饶静霞禁不住哭出声来，撕心裂肺，凄厉的哭声响彻山谷，她不停地扒开积雪，看见更多被压坏和冻伤的玫瑰。

万嘉卉、万嘉木和饶静霞也一样也在查看损失。万嘉卉明白这次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

皑雪苍茫，覆盖了绿荫山河，覆盖了红土繁花。饶静霞的哭声，感染了很多花农，很多花农也都在哭泣，暴风雪毁坏了花田，毁坏了色彩，毁坏了芬芳，毁坏了很多人的梦想，剩下的只有绝望的悲歌……

此时村落田野上的行人，如点缀在雪野上的淡墨，成为最苍凉的山水画。人在自然面前，显得异常渺小……

李晨阳开着吉普车，载着林蓓蓓、王凯和赵依依往明月村赶，但因为大雪，几个人在路上已经被堵了三四个小时。

第31章 无常暴雪

终于，公路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被堵的车流开始缓慢移动。李晨阳一言不发，忧心地看着窗外，往日的田地都已是白皑皑一片。

白雪凝固了大地，而焦灼凝固了他们的心。

此时，云端花卉的花田里，万嘉卉已经查看完受灾情况，雪地走出了很多脚印。万嘉卉已经完全被冻僵，人处于机械运动状态。饶静霞已经没有了眼泪，神情已被大雪冰封，悲伤到了极致，人已经木讷。

“妈妈，太冷，你回家吧，在这里冻着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要再生病了。嘉木，你带妈妈先回家。”

万嘉木点头，搀扶着饶静霞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饶静霞几乎走几步就一回头，她踉跄着，自言自语:“做好人，咋还没有好报呢？！”

曾经一点点生长的希望，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无情摧毁。

万嘉卉不能相信这样的结果，她强令自己从机械麻木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却怎么也无法唤醒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在雪地里呆立了很久。

李晨阳、林蓓蓓、赵依依和王凯终于赶了过来。林蓓蓓和赵依依都过来拥抱万嘉卉。三个人拥抱在一起，都不说话，只是流泪。李晨阳默默地拍了拍万嘉卉的肩膀。

李晨阳和王凯走进花田里，李晨阳从雪里拉出冻坏的玫瑰查看着。

万嘉卉在林蓓蓓和赵依依轮番鼓励和安抚下，她慢慢恢复了心智和理性，她提醒自己，她是大家的带头人，不能柔弱，她要让自己的意志如在冰雪中盛开的梅花，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绽放的绿绒蒿，迎雪绽放，坚强起来。万嘉卉试着振作自己，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她和林蓓蓓她们一起又走进了花田。

“哎，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说毁了就毁了。”赵依依刚才还在安抚万嘉卉，现在她却有些哽咽。

“也不知道，雨露村那边是什么情况？应该会好一些吧？” 林蓓蓓低声说。

“我第一时间联系了负责人小张，他说那边的雪和明月村差不多……”万嘉卉虽然说这话时眼圈发红，但她抬头不再让眼泪流出。

“我们一会儿过去一趟吧。”李晨阳神色凝重，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很多。

赵太、赵鸿运、周宝明和周光远这时已经回到了彩虹公司，他们在赵鸿运的办公室里围着茶台，喝着热茶，暖和着被冻僵的手脚，想着对策和办法。

“全完了，全完了！这一次的投入都打水漂了，这下公司损失可不小！”赵太眼神空洞地哀叹，“没有收成还不算，我们的合同违约款，至少得赔人家一两百万？”

赵鸿运的脑子飞快运转着：“福祸相依，对我们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我们带领村民种花致富，天灾造成的损失，我们也没有办法控制。但羊毛不一定出在羊身上，也许可以出在‘马’身上或是其它什么身上，大自然的灾害，我们得琢磨，让政府给我们一些补助。”

周宝明长出一口气：”补助能有多少钱？又不会只给我们一家，所有受灾户一分摊，到手也就没有几个钱。”

周宝明没有明白赵鸿运的意思，可赵太却是立刻领会了。他看了看云端花卉那个方向，从颓废中清醒过来，笑道：“这下好了，老天爷可不管你的花有多好，说毁了你，就毁了你！这是老天再帮我们！那边刚起步，就遭到灭顶之灾，够他们喝一壶的。”

“万嘉卉他们的合同违约款不会比我们少。”周宝明心里计算着。

“他们订单多，违约款就多！”赵鸿运露出了阴险的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还是比他们强，”这样对比后，赵太心里顿时平衡了很多，“趁这个机会，天灾后再给她加点人祸，不能让他们消停。这些花农花田都被毁了，没有了收入，得动员他们去万家闹，要万家还钱，到时候看热闹吧。”

赵鸿运摇摇头，不满赵太这么直接的说法：“爸，这个观念我们要改一下，我们是做企业的，要有好的形象，不要动不动就制造混乱，有事说事，有理讲理就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跟我们合作的花农，补种花卉的资金投入问题，他们没钱种花，我们就没有花去卖，因此我们要帮助他们来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帮？”周光远琢磨说，“要不，我们给他们提供担保，让他们贷款吧。”

赵鸿运立刻否定了这个方案，提议说：“我们有责任帮助他们，但万嘉卉欠他们花款，她也有责任提供帮助，所以，我准备拉着万嘉卉一起来解决这个问题。”

周宝明想了想：“我赞同，大家平和理性地解决问题，让每个人都心服口服，这就对了。”

周光远也点点头。

从悲伤中镇定下来，明月村村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清理积雪和树枝，从积雪中往出抢救蔬菜水果，把毁坏的花棚重新架起来……为了生存，他们需要以不屈不挠的精神面对大自然的暴击。

万嘉卉、李晨阳他们也带着工人开始在地里忙碌整理花苗。大家探讨着补救措施。

李晨阳鼓励道：“大自然再无情，他也做不到全垒打，只要给我们留下一丁点机会，我们就会满血复活。”

大家都说李晨阳说得对，我们一定能满血复活。

万嘉卉从不同的地方拔出几棵花苗查看着：“还好雪已经停了，等雪完全融化，温度恢复后，地温就能慢慢升起来，玫瑰枝干冻伤不严重，对根系也没有造成影响。也不会影响下一次的鲜花品质。”

李晨阳认同万嘉卉的判断，点头说：“玫瑰花已被冻伤，可以直接剪掉，冻伤的枝条一定要全部剪掉，可以多剪一些。”李晨阳给大家做着示范，林蓓蓓他们带着工人按照李晨阳的剪枝方法去做。

“早晨来的时候是挺绝望的，太阳一出来，我的心情也好多了，现在想了想也没什么，很快就会长出下一茬花来。”赵依依给大家鼓气，也在给自己打气。

“对，老天是来考验我们的，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会找到路的。” 林蓓蓓安慰大家。

“就是，”李晨阳也故作轻松，“没有轻轻松松的成功。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还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呢，何况我们了。雪总有融化的时候，天总有晴朗的时候。困难越大，成功也就会越大。”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王凯感叹，“必先劳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啊。”

王凯文绉绉的话在平时大家一定会笑他，但今天大家都觉得他说的在理，没有人取笑他。他们在用语言和行动相互鼓励，更多的则是在安慰万嘉卉。

但万嘉卉心里清楚，对于云端花卉来说，这次损失，不仅仅是这一批次鲜花的问题，更令她担心的是再过二十多天就要履行的订单合同，无法交付鲜花已成事实，如果协商谈判不成，不仅要赔付大笔的违约金，更主要的是，公司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誉，也将遭受重创。她不知道，是否能像李晨阳说的那样，困难越大，成功越大。她还不知道，这样大的困难，怎样才能抗过去。

奋战几天后，村民自救告一段落。村长召集村委会全体成员开会，开始商讨对策，丁勇志和张灏也都出席了会议。

“……这次暴雪对于明月村花农来说是毁灭性的，对于菜农来说，还可以抢救一部分，问题不大。我们主要是自救，另一个方面我们会尽力向政府争取扶持政策。”村提出自己的想法后，转向丁勇志，“小丁，你看看花农面临这个情况，接下来的种植，你要给出一个具体的意见。”

“种植方面，我还是那句话，挑选优秀品种。”丁勇志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个建设性意见，从这次花棚受灾的情况来看，高质量花棚的重要性凸显出来了。”

村长连连点头，他赞同插话道：“对对对，小丁抓住了关键的点，花棚要是结实一些，我们的花就会保住。”

丁勇志等村长说完，继续说：“希望村委会向镇里提出申请，提供一些低息贷款，帮助我们花农建质量好一点的花棚。”

村长点点头：“张灏，你会后跟小丁一起，计算一下一亩花田的大棚需要多少钱？”

“好。”张灏点头。

村长转向丁勇志：“小丁，你还有什么建议？都一股脑说出来。”

丁勇志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说：“还有就是，因为这次的鲜花损失，花农颗粒无收，希望能争取到低息贷款，帮助花农渡过难关。另外，在选择花种方面，我会给大家一个清单，具体选择种什么样的花，因为每家的销路不同，喜好不同，选择哪些品种，还得靠他们自己来选择。”

村长连连点头。

从云端花田回来，已是黄昏，这一天的遭遇让大家精疲力尽。围坐在一楼会议室的炭火盆前，烤火取暖，气氛有些低沉。

李晨阳抬头看看大家：“我想，我们必须要改造大棚，否则，再遇到这样恶劣的低温天气，还会有损失。这次低温天气，让鲜花绝产，这是我记忆当中，自从鲜花产业形成后，昆明市第一次要过一个没有鲜花的春节。”

王凯补充说：“不止昆明，全国的花卉市场都会受到影响。”

“晨阳的建议是对的，但这是下一步的事情。现在恐怕还来不及考虑花棚的问题，”林蓓蓓翻看着合同书，“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们已经签订的合同，如果我们没有鲜花提供，将面临巨额违约赔偿的问题。”

万嘉卉早已考虑到这个问题，她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听着听着，她脸色越来越凝重：“我知道了。”

万嘉卉放下电话，深呼吸道：“我先回家一趟。大家先考虑一下，如何解决合同违约金的问题，得想法渡过这次难关，然后我们再考虑大棚的事。大家都不要着急，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我们一定能战胜这些困难的。”最后一句话，万嘉卉更像说给自己听的。

“没事吧？”李晨阳关切地问。

“没事。我先回家一趟。你们继续讨论。”万嘉卉说着，使劲晃了晃头，起身匆忙离开公司。

万嘉卉一路小跑往家里赶去。

万家小院里，二十几位讨要花款的花农，站在嘉卉家的院子里，饶静霞和万嘉木被来要账的花农围在院子中间。这一次他们没有吵闹，述说着自己的难处，希望万家能再还他们一点钱，他们要购买花种，进行抢种和补种，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我们家替人受过，才承诺还大家花款！但你们也要理解我们，不能把人往绝路上赶啊……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家的花也全都被冻死了，我也想把钱早点都还给你们，可是我们做不到啊！”饶静霞流泪哀求着。

花农们表示理解，但他们现在也是无米下锅，没有钱就不能补种花苗，希望万家能马上还他们一点花款。这些花农也几乎都是在哀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