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捷走进了云端花卉的广州租屋，只见林蓓蓓他们住的房间，虽然打扫干净，但装修条件一般，室内简陋，在他眼中他甚至觉得有些寒酸。

申正捷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微表情，不露声色说：“我正好在广州出差，林主任让我来协助你们处理合同的事情。听林主任说，你放弃了出国留学，跟同学一起创业，可敬可佩啊！”

“申律师，你也知道了，我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搞不好就会翻船的。所以，没什么可敬可佩的。”林蓓蓓边给申正捷冲速溶咖啡边说，“等我们谷底翻身时你再钦佩啊！”

申正捷很社交的点头笑了笑：“现在也同样让我钦佩！”

林蓓蓓将速溶咖啡递给申正捷后，拿着自己那杯，坐到了沙发另一头，刻意拉开了跟申正捷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个距离更适合对话。但又不至于让申正捷觉得她在刻意疏远他。林蓓蓓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林大律师的阳谋得逞。她只是想让这个申律师自己知难而退，但又不能因此耽误合同，想到这里林蓓蓓放松下来，做事得体又不失礼节，轻松随意。

林蓓蓓一系列的心理操作，申正捷倒是没有看出来，他此刻看着林蓓蓓递给他的那杯速溶咖，这跟五星级酒店的咖啡比起来，简直就是刷锅水，心里虽然嫌弃，但申正捷还是礼貌地喝了一小口。

申正捷虽然出生普通家庭，但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了政法大学的高材生，进入林千里律师事务所后，他的生活档次就有如摁下快进键一般，飙升至五星级的维度。大凡人的欲望都是如此，从简入奢易，从奢回简难。申正捷也是如此，他的生活标准，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就连手里这杯咖啡让他喝下去，他都觉得是一种酷刑。

虽是如此，但申正捷也提醒自己，一定要做到绅士和高贵，申正捷已经从林主任那里，接到了这个光荣的任务，先要得到林蓓蓓的好感。机遇对每个人只有一次，能够得到主任钦点，内定为准女婿候选人，将来继承律师事务所，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律所里不知有多少眼睛，在后面对他羡慕有加，虎视眈眈。申正捷也是下定决心，必须抱得美人归。这至少能让他从此少奋斗二十年，平步青云，前程无量。

申正捷四下打量一番，他想不明白的，一个堂堂当地最大律师事务所主任所宠爱的女儿，为什么还能忍受这样的咖啡，还有眼前这样贫民窟一般的房子？犹豫片刻，他小心谨慎地开了口：“我看这里的条件一般，不知道林小姐是否住得惯？”

林蓓蓓一愣，看着他。

申正捷看林蓓蓓没有回答，他推断林蓓蓓或许能接受他的善意，因此他进一步提议说：“要不，我给你们在我住的五星级酒店订两间套房？这次客户提供的律师费优越，住宿费可以从律师差旅费里出。”

依据申正捷的社会经验，他觉得要想快速得到女孩的芳心，就要投其所好。在申正捷的意识里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优越的物质环境，况且，之前林蓓蓓出入律师事务时，他远远看到的都是名牌加身，闪闪发亮的公主形象。由此，他判断林蓓蓓也一定不会拒绝五星级酒店的提议。

林蓓蓓听了申正捷的话，她心想申律师想泡姐姐，你还是有点嫩，第一步你就判断失误，本姑娘最不喜欢的就是糖衣炮弹。她看了看他，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万个嫌弃：“申律师，我爸爸让你来协助我们解决法律问题，我想我爸爸也一定交代了你，让你接近我。”

开门见山，横刀面前！申正捷没想到林蓓蓓这样直接，顿时一愣，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用力过猛？

林蓓蓓笑了笑，舒服地坐在沙发里，喝了一口被申正捷嫌弃的咖啡，继续说：“我听说，爱占便宜的人，在哪里占别人便宜，就一定会在那里摔跟头。你们委托人付律师费和差旅费，又不是委托我们，当然我们也不能占这个便宜。我看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就算了，但心意我领了。”

“不不不，不要误解，平时出差都有助理跟着，这次没带助理，就我一个人，这都是预算之内的。如果林小姐觉得不妥的话，我两边跑，没事的，不辛苦。”申正捷慌忙解释后，再次环顾四周，“只是辛苦你了……”

林蓓蓓脸上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不辛苦，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就挺好了。只是要麻烦申律师了。我们这里条件简陋一些，刚刚开始创业嘛，这样就不错了。”

“是是，这样很好。”申律师把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高级化妆品礼盒递给林蓓蓓，“这是一点心意。”

“谢谢了！”林蓓蓓也不跟申正捷客气，将礼盒放到一边后，起身拿出一叠合同递给申律师，“这些就是这次要解决的合同。林律师已经提出了解决思路。”

毕竟这是主任特别安排的任务，申律师接过这些资料后，立即投入工作。他决心一定要帮助林蓓蓓她们处理好这次的合同纠纷，给林蓓蓓留下一个好印象。

第37章 合约谈判

李晨阳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飞行，到达阿姆斯特丹，准备从这里转机飞往厄瓜多尔。转机等待时，李晨阳发现候机厅里有几家花店，花店里各种颜色的郁金香和种球，让李晨阳忘记了旅途的颠簸和疲惫，拍了很多照片发到了MSN云端花卉工作群里。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

赵依依：“养眼，我也想要。”

王凯：“下次派我去出差，我给你们买。”

林蓓蓓：“哈哈，王凯你主要是想给依依买吧？晨阳，安排引进郁金香种苗。注意安全！”

万嘉卉：“今天下午我和蓓蓓去谈合同变更的事情。晨阳，等你好消息，一切顺利圆满！”

万嘉卉和林蓓蓓按照计划，准备好了解决方案，以及变更后的合同小样。并在天元酒店田经理的帮助下，以优惠折扣价定下了这里的会议室，跟客户们约好了面谈的时间。万嘉卉他们明白，这注定将是一场艰苦的谈判。

布置好了会议室，万嘉卉、林蓓蓓和王凯提前等在了会议室门口，迎接客户的到来。

云端花卉的这些签约的客户们陆续赶了过来，原来大家都是非常亲密的合作关系，却因为这次暴雪事件，让彼此的关系，蒙上了阴影，一种无形的隔阂油然而生，会议室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凝重。

万嘉卉他们笑脸相迎，客户们却一个个的绷着脸，进了会议室围着圆桌坐下。王凯给他们递上矿泉水，看得出有的客户非常焦急，纷纷低声议论着，交换着花市的最新消息。

“我看今年的春节花市，鲜切花这块算是泡汤了。”

“现在只能进一些水仙、仙客来、金桔这样的盆栽，还来得及补偿一些损失。”

“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开会有什么用？又不能开出花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听听他们怎么说，看怎么解决？”

……

新加坡东方花卉的董事长李卓然，带着他的助理也赶了过来。王凯请他坐在了天元酒店田经理的旁边。

最后一个客户王来喜进来后，向万嘉卉和林蓓蓓点了点头。王来喜的到来，让万嘉卉心里踏实了很多。

王来喜跟万嘉卉的父亲万恒，是在花街上认识的。最初，双方因为方言不通，产生了误会，明月村花卉互助小组销售组员，误以为来买花的王来喜，是传说中欺行霸市的古惑仔，双方大打出手，结果不打不相识，最终成为了好友。王来喜看重老万云南人的质朴、对待鲜花的专业精神，很珍惜跟万恒的这份友谊。

得知老万的女儿万嘉卉成立云端花卉之后，他就一直帮助万嘉卉他们在广州开发市场。这次他也从云端花卉预定了鲜花，准备春节大干一场，却没想到万嘉卉他们会遇到这样的的难关。王来喜看上去也是忧心忡忡。

看客户都到齐了，申律师也到了，万嘉卉关上会议室门，来到长桌前林蓓蓓身边，万嘉卉打开电脑，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百忙之中，让大家跑一趟，非常感谢！今年云南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我们不得不面对鲜切花断货的困境，为此我们深感歉意！”万嘉卉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蓓蓓和王凯也站了起来，跟着万嘉卉给大家深深鞠躬。

万嘉卉等林蓓蓓和王凯回到座位坐下后，继续发言：“虽然大自然给了我们沉痛一击，但我们并不想就此放弃……”

几个客户低声议论起来：

“不想放弃什么意思？”

“可能合同继续，但下个季度交货！”

“这怎么能行！季节变了，花的价格也变了！”

……

在一阵质疑声中，万嘉卉等大家的议论稍停后，才又继续：“大家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们还在努力，希望通过实际行动，解决这次危机。目前我们已找到了解决方案，只是不知道这个解决方案，大家能不能接受……”

现场一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万嘉卉。没有了花，还有什么解决方案？

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万嘉卉笑了笑，继续从容地说道：“我们希望能够寻找到高质量的鲜花，尽量弥补大家的损失。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想跟大家沟通，修改合同的事情。”

客户们立即炸锅了：

“做生意信誉为本，这合同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你们说变就变，这还是合同吗？！”客户A情绪激动地拍着合同。

客户B也跟着刁难道：“你们说自然灾害，谁看见了？”

“契约精神呢？”

参加会议的人，纷纷议论讨开来。

“各位，我说几句。”王来喜见状，站了起来，“天灾是不可避免的，云端花卉现在又主动提出，帮助我们解决货源问题，我们要表示理解和感谢才对！”

听王来喜这么一说，下面议论和不赞同的声音更大了。

万嘉卉示意大家安静：“有关这次雪灾的相关新闻报道，大家到网上搜索就能看到。我们也录制了一些发生暴雪之后，鲜花毁坏的视频，大家可以看一看。”

第37章 合约谈判

万嘉卉用遥控器关了灯。林蓓蓓播放雪灾视频。

会议室的投影上，投放出被大雪覆盖的明月村，被毁坏的花棚、鲜花，以及绝望的村民跪倒在大雪中。万嘉卉、万嘉木、林蓓蓓、王凯、赵依依他们扒开被压倒的花棚，露出雪下被冻坏的玫瑰花。不间断的长镜头，行走在被毁坏的花棚里，惨白的雪地里，灰茫茫满是绝望的气息。

压抑的画面外，能够听到雪地里行走的沙沙声；压抑的低沉的哭泣声；还有远处花农们痛苦的诅咒声。村里的喇叭正转播当地新闻播报的声音：“……昆明遭受百年不遇的大雪，大雪不仅堵塞了交通，也给我市农业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明月镇几乎所有的花田，全部毁坏。市里正在组织抗雪救灾，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视频结束后，万嘉卉打开灯，低声缓缓道：“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在这次雪灾里的损失惨重。我们没有故意违反合同，而是带着诚意把大家请来。这次协商的目的，就是为了跟大家一起渡过难关，更好地合作。”

刚才还在抱怨没有灾害证据的客户，有的悄悄低下了头，有的在强调因为这次合同无法履行，而带来的损失。

“大家慢慢商量，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都不容易啊。”王来喜示意大家都先冷静下来。

“我们这次带着诚意而来，目的是为了我们更长久地合作。”林蓓蓓这时站了起来，“我们把信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在电话里也沟通过，之所以改签合同，根据合同法，暴雪属于‘不可抗拒力’，我们没有违约，属于可以解除合同的情况。”

“怎么就‘不可抗力’了？你们想不担责任，解除合同吗？”刚才还在强调没有证据证明是自然灾害的客户B，依然不服。

林蓓蓓把申正捷律师介绍给大家。申正捷礼貌地点点头，接过了林蓓蓓递给他的话筒。申律师简明扼要地给大家介绍道：“按照我国民法规定，不可抗力，是指合同订立后发生的，当事人订立合同时不能预见，且不能避免和不能克服的导致合同不能履行，或不能按期履行的客观现象。这其中就包括，如地震、台风、洪水、旱灾、海啸、暴雪这样的自然灾害。因为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根据不可抗力的大小影响，部分或全部免除责任。暴雪这样的不可抗力，是属于可以解除合同的原因。从律师的角度来说，如果大家不相信我作为专业律师，对法律的读解，一定要走法律程序的话，需要花费巨额律师费，搭上无数的时间，但最终大家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对于申律师的解释，有几名客户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家律师的电话，询问“不可抗力”的法律读解。

一番咨询过后，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结果不明自白，申律师说得并没有错。

这时，跟万嘉卉很熟悉的小路花店张老板开了口：“我来说一句公道话，万总她们这次来，是为了解决问题，合同违约这件事，大家就不要争了，灾害天气就是属于无法完成合同的不可抗拒力。我同意解除之前的合同。”

客户B 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不服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要解除合同，为什么还要把大家聚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新加坡东方花卉的董事长李卓然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示意有话要讲，大家都看向他。

李卓然温文尔雅地开了口：“我从新加坡来广州已经一个月了，当然我不是为了这一个项目而来，但我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根据以往的经验，因为大雪受灾等不可抗力无法履行合同，闹到法庭，估计也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和金钱。人算不如天算，有时我们谁也抗拒不了自然的灾变。但我想万小姐和林小姐既然把大家聚到这里，想必一定带来了解决方案？ ”

万嘉卉：“谢谢李董事长！我们非常珍惜和大家的合作机会！这次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们带来一个解决方案，只是不知道大家是否能接受？”

林蓓蓓：“对于鲜花行情，大家也都了如指掌，今年国内鲜花减产百分之九十多。但为了大家能在节日期间，继续有鲜花销售，我们动用了所有的资源，去寻找鲜花，至于花源地，因为是商业秘密，需要保密。但一旦我们找到了鲜花，如果按照原来的价格，我们就会巨亏。”

小路花店的张老板左右看看，率先表态：“特殊时期，你们想提一点价，我个人接受，就看你们想提多少？”

林蓓蓓把鲜花样品的照片发给大家：“这就是我们将要给你们提供的鲜花样品的照片，这些花的品质，是世界顶级的。”

客户们传递着照片，看得出大家难得露出了笑模样。

万嘉卉跟林蓓蓓低声交流后说：“大家都看了这次鲜花的样品照片，鲜花的品质绝对没有问题。但我们这次的花源地，能不能供给我们鲜花，我们还在争取，目前正在协商之中，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如果能谈下来，加上运费，估计至少是原来价格的二十倍。这还要根据我们这边最终的成交价格来定。”

“我们在花街考察了一下，玫瑰的价格目前已经是我们给你们价格的二十五倍了。到了春节这个价格还会往上增加。我想目前的市场动向，各位大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只是我们觉得，以这样的价格，这次春节和情人节的玫瑰销售，需要改换思路和路线，走高端客户的路线。”林蓓蓓也不藏着掖着，以实相告。

王来喜看着照片说：“这些花，确实高档大气上档次，要是真能定下来，绝对稳赚不赔，我相信大家也都是识货的人。”

王来喜一直在维护着万嘉卉。万嘉卉心里也十分感激。万嘉卉用眼神向他表示感谢，而王来喜也用行动鼓励支持着万嘉卉。

天元酒店田经理抱着双手思考良久，沉稳地开口说：“天元酒店这边没问题，我们相信你们！”

其他几名客户都在低声交流，隐约听得出来，他们对这批鲜花十分满意。

申正捷看时机成熟，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策略，提出了律师的建议：“这样，如果今天同意解除之前合同的，将拥有优先购买权。至于价格，一旦云端花卉确定了鲜花货源，将会根据实际进货价格和运费，给大家尽量多的优惠。”

现场一阵沉默，大家在心里考量着。

“我知道大家一定会担心，我们能否搞定货源。从目前情况来说，我们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们这次联系货源失败，下一次的玫瑰，我们会给大家更多的优惠，以补偿大家的损失。”万嘉卉再次给出了解决的备案。

李卓然率先表态：“买卖不成情意在。我同意解除之前的合同。”

看李卓然这样的大客户都表态了，其他人也在衡量再三后，纷纷点头。

大家纷纷在申正捷递过来的解除合同书上签了字，盖了章。

万嘉卉和林蓓蓓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现在就等李晨阳那边的消息了。俩人的心也都飞向了厄瓜多尔，全球唯一一个处于赤道的首都。

万嘉卉想，厄瓜多尔在西班牙语里是‘赤道’的意思，赤道纬度为零，万嘉卉也是抱着从零出发的信念，希望赤道那边，能够升起他们全新的希望，成为他们全新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