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漕涧会听到吕姹和奶娘之间的对话全然都是意外。

中午吃饭时因为想到了吕姹，毕漕涧也恍然意识到，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去看过吕姹了。

倒不是因为众人猜测的那样真的厌弃了吕姹，而是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如今想到了吕姹，他心中更是纠结。

午饭后从老太太处出来，毕漕涧一言未发，只是沉默着往前走。景福默默跟在毕漕涧身后。

因着看出来毕漕涧心情不好，景福也没出声打扰，只是心中觉得奇怪，他细细思索一番。

刚刚在老太太那里少爷心情还不错，怎么这才出来少爷就看起来兴致不丰？

主仆二人沉默赶路，待走到第一个分叉口的时候，毕漕涧顿住脚步。

往左走是回自己书房的路，往右走是去吕姹房间的路，毕漕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出声询问景福。

“最近，吕姨娘可来寻过我？”

景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少爷这是想念吕姨娘了，自从上次少爷从吕姨娘那离开，这么长时间两人确实没见过面。

“不曾。”

看到毕漕涧脸色更加不好，景福心中暗暗叫苦，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语言。

“少爷，你也知道，奴才整天的跟在你身后，许是我不在的时候吕姨娘来了也未可知，不然等下奴才去问问看守院门的小厮？”

毕漕涧愣了愣神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摇摇头，随即转身准备往左边走。

毕漕涧刚迈开步子，就看见吕姹的奶娘从远处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她的神色面带焦急，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

奶娘急匆匆地从毕漕涧眼前经过，两人不过距离几步之遥，奶娘竟然着急地都没顾上头看身边的人是谁，只是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赶。

毕漕涧心中本就挂怀吕姹，自己尚在纠结。如今看见吕姹的奶娘如此急匆匆地往回赶，心中担忧吕姹的同时也暗自舒了口气。

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毕漕涧终于转身往右边走去。

他一路跟着奶娘往院子里走去，到门口时他摆摆手没让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通报，院子里的下人们见状无声福了福身，就各自散开处理自己的本职工作。

现在院子里的都是毕夫人后面安排的人，本就不是吕姹自己的人，这段时间奶娘躺在床上养伤，吕姹自己也自顾不暇，故而这么长时间，吕姹一个心腹也没笼络到。

毕漕涧到了房门口，他伸出胳膊张开手掌，正想上前敲门。

他的手停在了距离房门一指远的位置，就顿在了原地。

……

“我们如今变成这般田地，拜谁所赐？”

……

“现在姑娘知道清高了，这些年锦衣玉食我可没看姑娘后悔过！”

……

“……当初姑娘心里要不是舍不得毕府的荣华富贵，最后如何会半推半就地就跟少爷成了事？”

“当初如果不是奶娘你，我怎么可能做妾！……”

“我的好姑娘，你是什么性子，我从小看到大还能不清楚？你要是真的不想做妾，当初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去看大少爷那一回？”

……

房间里吕姹和奶娘的对话声清晰且源源不断的传进毕漕涧的耳朵里，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坠着千斤重的石块，怎么都伸不出去。

他听着吕姹的哭声从屋里传来，他的心脏隐隐抽痛，他缓缓收回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一般冷。

脑子里有一道声音疯狂叫嚣着“进去看看”，“快进去”，“你最爱的姹儿哭了”……

但很快吕姹刚刚带着哭腔带着委屈带着不满的声音就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当初如果不是奶娘你，我怎么可能做妾！”

房间外毕漕涧正在和脑子里的自己天人交战，房间内吕姹也是第一次见奶娘露出了真面目，主仆二人以往脆弱的感情面具彻底破碎，她丝毫不知道毕漕涧正站在房间外，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她和奶娘的对话。

最终，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属于吕姹的哭声，毕漕涧的理智终于压下了所有，他沉默着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等走出院子，毕漕涧才低沉着声音对景福吩咐道。

“景福，你回去跟院子里的下人们交待一声，今天我来的事情谁也不准跟吕姨娘透露。谁要是敢多嘴，统统发卖了。”

毕漕涧话中的狠厉让景福不由一颤，他从未见过自己少爷这副样子。

“是。”

“你去安排吧，我自己回书房，你不用跟着我。”

毕漕涧说完，也不等景福回答，自己就抬脚走了。景福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选择听自家少爷的话，没有跟上去。

毕漕涧头脑发蒙的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根本没注意自己都到了哪里，等到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到了凉亭外。

如今已是初冬，景物萧瑟，满池的荷花尽已枯萎，毕漕涧看着池塘，觉得这景色和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如此相像。

他索性走到凉亭里坐下，他吹着风看着池子里的景物，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今年夏天陪着吕姹在这池中看荷花的场景。

想到吕姹，毕漕涧心中更加痛苦。

景福交待完事情匆匆往书房赶，他回到书房的时候毕漕涧还没有回来。他也不敢声张，只能自己在府里到处去找毕漕涧。

等景福找到凉亭的时候，他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景福远远地看见毕漕涧，只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

“少爷，天凉了，还是回房吧。”

景福的声音还带着尚未恢复平静的喘气声，毕漕涧看了一眼景福头上豆大的汗珠，并没作声，但是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抓紧时间去换身衣裳，擦擦汗。”

到了书房，毕漕涧就让景福下去收拾，景福知道自己现在样子实在狼狈，也告罪赶紧下去梳洗。

看景福离开，毕漕涧又看向门口的小厮。

“去拿坛酒送到书房。”

“是”

等景福换完衣服重新赶回书房，毕漕涧已经一个人拿着酒壶在喝酒。他走近一看，毕漕涧的眼神里已经蒙上些许迷离。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想把酒壶拿下来。他的手刚一触碰到酒壶，心里就“咯嗒”一声，景福心中暗道这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