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叶并未离开，他依旧站在休塔尔克的身旁，看着温柔的红发青年在村民与孩童们的爱戴中变得手足无措。

他此时使用的是名为【化作无形】的法术，法术效果和字面意义一样，与之前的【黑夜魔砾】同属于【黑夜魔法】的范畴，也是一类十分好用的魔法，而这类魔法诞生的原因是为了针对魔法师，但实用性也因此而高了不少。

不过这类魔法在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中属于异端，学会的人都容易被那些学者说三道四，但以苍叶当时的实力而言，没人敢说什么。

一直留在原地的苍叶自然也听到了休塔尔克请他去解决掉红镜龙的话，但他没法做出回应，因为这个世界的祂——那位自创世后便不再出现的女神不希望他去将那个红镜龙杀掉。

这只红镜龙似乎与休塔尔克的未来息息相关，若是破坏了，对方也会因此失去某种动力以及机遇。

苍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至少，他不能让这位肯定能得到法涅斯爱戴的人类变得颓丧。

此外，那检查对方身体的话语也不过是一次试探，因为休塔尔克和矮人战士艾泽太相像了，从害怕时会颤抖但决不后退以及那种以伤换伤的思考方式来看两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拒绝检查身体的话语也是一模一样，为数不多的差距也就只有休塔尔克显得更为活泼好动有活力一点。

村民们越聚越多，苍叶的注意力也被拉回。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待在了众人身旁，看着一切如同剧目般上演。

休塔尔克亦如他那艳红色与暗红交加的发色一样炙热、温和，他接受着村民们发自内心的爱戴与照顾并为此感到开心与快乐，但他却也因过往与对自己的逃避而变得内疚与自责，两种情绪交加让他开始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着一切温柔的待遇。

因为他并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懦弱而无能的胆小鬼。

一个在村子被魔族入侵时，丢下所有人逃走的胆小鬼。

自责与他人的温柔就像是水与火般无法融合，也让休塔尔克那本就遍体鳞伤的心灵变得愈发脆弱。

目睹这一幕的苍叶却开始回忆——法涅斯之前的孤独是不是也与此类似呢？

祂是否也是那么煎熬，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打扰我呢？

我为什么没有更早的发觉这一点呢？

苍叶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想法，这让他愈发沉默与沮丧。

那是他在提瓦特大陆的第一个接纳他的朋友，但他却没有发觉祂的感受，在从神诞创生之力中发现的不洁也没有与对方说，多次提醒也因为对方的敷衍与那几句“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的话语给唬弄过去。

祂原以为对方是神明，应该知晓一切，也安排好了路，所以相信了那些敷衍的话语，也忽略了其内心真正的情绪与纠结

若是早些将这件事拎出来说清楚，他或许会在最初的时候就开始尝试研究能够隔绝污染的方法......

尽管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

在村民越发热情的感谢中，休塔尔克终于抵挡不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得到这一切。

“那个...对不起。”休塔尔克忽然开口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他顶着众人的目光，强忍着低头的欲望，“我有些累了，今晚应该不会再出现问题了，我想先去休息一下......”

为首的那位穿着皮甲的男子闻言后连忙摆手。

“您不用为了这种事而道歉的，是我们忘记了这一点，让您过于劳累。”

四周的村民也是连忙附和着。

“是我拉着休塔尔克哥哥才让哥哥不开心的......”

“很抱歉，我们太过依赖您以至于忘记您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所以还请不要道歉了。”

“小子，快去休息吧，这里由我们看着就好，我们没那么弱。”

许许多多的声音响起，无一例外的都是在道歉亦或是让休塔尔克去休息的，这是村民的善意与惭愧。

但却好似荆棘般缠绕、刺痛着休塔尔克的心。

“那我先离开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悬崖那边找我。”

他尽力用平静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才拎着村民给予的东西以及提灯扭头离去。

他板着脸，平静地走出村民的视野，离开村庄踏进无人的小道。

但他却没有去往自己居住的地方，反而如同机械般继续沿着道路走去，直到回到了自己日常锻炼的地点，他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座位于森林边沿的悬崖边，原本还算完整的岩壁却自中间处裂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截面粗糙，像是被什么东西接连不断的劈开所形成的，宽度也正好能走进一个人。

休塔尔克将村民给予的东西安安稳稳的放置在悬崖旁的小石块上，确认了不会倒下后才将提灯绑到腰间，随即将背上背负着的双刃战斧拿在手中，并在星月的光辉与火光的照耀下走向了悬崖裂缝中的黑暗处。

第13章 麻痹自我

他默不作声地来到裂缝尽头，将提灯放到身后，随即，高举双刃战斧，一下又一下，泄愤似地朝着岩壁劈砍着。

直到眼泪与汗水混杂，直到双手缠绕地绷带变得肮脏，直到手心渗出血迹，直到最后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呼哈......”

他大口喘息着，在躺了一会儿后又试图站起继续用这种类似折磨般地行为来麻痹自己。

但这次，空气中出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

还未站起的他再度跌落回去，呼吸在刹那间变得平稳，整个人在不自觉中沉入梦乡。

等到休塔尔克彻底睡去，苍叶的身影才从其身旁显现。

“这可是法涅斯制作出来，连那四个影子闻到都会出现恍惚的香气，其中还附加了恢复等诸多效果...但谁能想到，这东西的诞生只是一位普通人对神明祈祷想要做一个甜美的梦呢？”

苍叶低声呢喃着走到休塔尔克身旁，对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手掌心的伤口因反震而裂开，整个皮肤都显露着一种不自然的红。

刚刚那透支般的折磨训练让苍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明明连挥斧的动作都一模一样，但这个内疚自责的性子...艾泽这矮人战士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

不过艾泽本身也不是那种能够和别人聊心事的人...虽说内心温暖，会默不作声的帮辛美尔处理一些麻烦，但面对孩子的内心，他肯定会显得无所适从的。

苍叶摇摇头，重新将目光放到休塔尔克身上。

在香气的作用下，对方已经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稳，身上的脏污也被魔力驱散，手掌心新出现的那些因反震而裂开的伤口也已经结痂，发红的皮肤也回归了最初见面时的自然状态。

“通过这种方式麻痹自己吗...真是狼狈。”

苍叶蹲下身，随后将休塔尔克的刘海拨开，看了眼其额头左侧的大块伤疤后又收回目光。

他没选择将这个疤痕除去。

接着，他又随手从【物品栏】内拿出了一张棉被，将其盖在了休塔尔克的身上确认对方不会因为睡在野外而感冒后才离开了这里。

心中的烦闷已经在森林中发泄完毕。

那他也是时候需要去确认一下如今这个世界的状况——顺便去找辛美尔算算账。

……

王都。

重新戴上了【亚罗塔斯辉石头罩】的苍叶在看见那高耸的城门以及那条由等待检查与闻讯的人所形成的狭长队伍之后便再次为自己套上了名为【化作无形】的法术。

这个来自魔法镇瑟利亚的【黑夜魔法】在各种意义上都能派上用场，不愧是刺客所创造的魔法。

心中浮现些微感慨的苍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宛若透明人般无视了城门口繁琐的检查流程，径直走入城中。

但在穿过城门的瞬间，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随之发出震荡。

苍叶能感觉到王都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了偏移，就像是有人借助某种手段探查到了他的存在。

这异样的情况让苍叶停下了脚步。

可他就这么在原地站了近一刻钟，王都内都没有出现发生变化。

守着城门的卫兵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们就像是不知道这一切般继续对外来进入王都者进行检查与问讯，街道上的人们也一如既往的行走着，卫兵不曾调动也不曾戒严搜查。

没有任何针对性的探查，没有巡视着的战士、没有潜伏着的刺客、甚至周围连一个拥有魔力波动的人都不存在。

毫无变化的一切让苍叶都有些怀疑自己刚刚的感觉是否只是长期抑制情绪所导致的神经错觉亦或是他太过紧张。

可冷静下来后，他却又否决了这两种可能。

以他目前的实力与状态，根本不可能产生“错觉”。

他就这么站在人行道边缘低头思考着哪里出现了纰漏。

很快，他回想起了一件封存在遥远过往记忆之中的故事。

……

那时的他如今日这般来到了此世度假，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并非孤身一人，作为系统的996那时还陪伴着他。

而也是那次，他遇到了正在讨伐魔王旅程上的辛美尔一行人。

那时的辛美尔正和同伴们一起在森林里狼狈的逃跑，一头水蓝色长发都因为风阻而往后飘去，他一手扛着白发精灵少女芙丽莲，一手拖着身位人类的酒肉僧侣海塔，身旁还跟着一个只到他腰高且浑身都穿戴着盔甲的矮人战士艾泽。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寒碜的龙形魔兽。

它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整个魔兽发疯似地追逐着这逃跑的几人，那庞大的力量与体型甚至在辛美尔他们后方犁出了一片坑地。

正在奔逃中的辛美尔远远的就注意到前方站着一个人，他连忙大声呼喊道：“喂！快跑啊！后面有只魔兽！”

在苍叶的角度上，那只龙形魔兽对他根本就没有威胁，但出于礼貌，他当机立断的对自身施展了【化作无形】，直接从在场辛美尔几人的面前消失。

这一幕惊的辛美尔差点脚下一滑。

“啊？我刚刚没看错吧，那个人直接消失了？”

“你没看错，那家伙用了魔法。”被扛在肩膀上的芙莉莲说完后又垂下了头，被辛美尔扛在肩上的她已经快被顶吐了。

矮人战士艾泽闷声提醒道：“别想那么多了，快点跑吧！”

“说的也是。”辛美尔很活泼，哪怕在逃跑途中也还有心情回话，整个人还笑哈哈的，“我刚刚还想着那个人是不是吓到了，如果是的话，我就只能留下来断后，随即让你们带着那人一起跑了呢，毕竟不能连累到别人嘛！”

众人又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后芙莉莲才压下了那作呕的感觉，开口道：“但刚刚草地上被踩踏的痕迹并没有变化，那个人还在原地没走，啊...周围的魔力开始动荡了。”

原本已经消失的身影在辛美尔等人身后出现，苍叶依旧站立在原地，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袭来地魔物，双腿分开，重心下沉，蓬勃的魔力自他手中地魔杖处凝聚，最后以魔杖为柄化作一把巨大的，完全由魔力构成的青色半透明大槌。

【海摩大槌】！

青色魔力构成的足有两层楼高的大槌被举起，直接将魔物的脑袋砸的嵌入地面之中。

因为辛美尔那句“留下断后”的话语，当时头戴【双贤辉石头罩】的苍叶顺手救下了辛美尔一行人。

……

庞大的龙形魔物倒在一旁，其躯体上隐约可见切割的痕迹，而在龙尸一旁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营地，辛美尔一行四人与苍叶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肉烤好。

也因此，他结识了当时正处于讨伐魔王的路途上的辛美尔一行人。

那时的他自称度假的旅行者，在机缘巧合下与辛美尔他们度过了一段旅途，在此期间他曾接受委托再次使用【化作无形】。

而直到任务结束，辛美尔才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开玩笑似地说道：“你这法术真厉害啊，都没人能发现...但我之后一定要找人研究出能够应对的方法才行！”

说到后半段话时，他的态度变得认真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苍叶的法术引起了他的担忧，毕竟这是连芙莉莲都无法看穿的、能被“学会”的法术，如果被拥有充足寿命的魔族研究出来......

但不管辛美尔心中怎么想，他都没有打算从苍叶手中拿到这份法术，明明近在眼前。

……

而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苍叶回忆起当年自己不置可否地话语。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短暂的回忆结束，苍叶也明白王都内这股异样情况的来源是什么。

“原来如此，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辛美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