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

苍叶站起身，朝着一旁已经没有沮丧以及疏远感的摩拉克斯伸出手。

这邀请般的姿态让摩拉克斯有些不适应，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带着犹豫与些许不舍地望了望这间茅草房，随后才站起身朝着窗边走去，最后伸出手搭上了苍叶的手掌。

尽管摩拉克斯这份犹豫与不舍所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但一直注意着对方态度的苍叶却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幕——毕竟他在早些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以自己的认知来对待这位新生魔神，以至于态度糟糕且疏忽。

他牵着对方的手，询问道：“需要和这些村民告个别吗？”

摩拉克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仰起头，反问道：“我以后都不能再来村子里了吗？”

“当然不是，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那我为什么要道别？”摩拉克斯语气中满是好奇与疑惑，“只是暂时离开这里而已，我之后还可以再来。”

苍叶陷入沉默，他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对方，可只要他开始回忆，那最初、也是困扰他许久的事且无法忘却的事便会在第一时间于脑海中浮现。

——法涅斯的陨落。

“因为仙凡有别。”

良久后，苍叶吐出了一段话。

“于你而言，过多的接触他们只会给你自己造成伤害。”

他慢步向屋外走去。

被牵着的摩拉克斯也踏步跟上。

“为什么和他们相处会对我造成伤害呢？”

新生的魔神丝毫不能理解其中含义，他只知道这些天来他与村中的雾化民们相处的很不错，这里有许许多多不同的种族与生灵，他也在此收获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知识，这对他而言都是好事，他也打从心底里想继续接触并帮助这些人。

正因如此，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继续接触村民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苍叶面对这一疑问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许多事情都是需要经历过才会明白其中伤痛，而未经历过的人在道听途说之下也只会将这一切当做一个遥不可及甚至有些荒唐的故事。

所以，他只是询问道：

“倘若有一天，你所认识的、珍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再也不会像往日那般与你嬉闹、闲聊，你会作何反应？”

从未设想过的问题让摩拉克斯陷入沉思。

他许久未曾回话，苍叶也默默地等了他许久。

一高一矮两个都不大的身影就这么慢慢地走出了茅草房，绕过了已经清醒过来的暗哨走出村庄，踏过留有野兽脚印的泥地，抵达了山脚下。

一路都未曾停步的苍叶却在此处驻足。

他注意到，这片山脚处多了一块有些巨大的石头，或者说石碑。

它位于那片放置着冻熏肉、干果、发瘪的冻浆果等一系列贡品的祭坛旁。

而上面正用此世人类的通用字体书写着三个字。

——【雾环山】。

这是那些村民为这座山命的名？

苍叶略感意外的想着，对此并未有什么异议，毕竟这片地界不属于任何人，而他也并未有像是其他魔神那般圈定领地的想法，就比如这些年他居住在这里也仅仅是因为需要观测当时还只是一颗魔神之卵的摩拉克斯，其中路过的魔神乃至各个生灵他都并未刻意阻拦，就连当时笼罩整片山峰的迷雾与在其中游荡的灵体也都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且真要说的话，这里其实更像是山下那些村民的家。

也是在这时，摩拉克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面露复杂的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答案。

“到那时，我会记住他们的。”

……

考虑到摩拉克斯的身体状况，两人便没有去走那崎岖的山路。

苍叶松开了牵着摩拉克斯的手，在侧头与疑惑的魔神对视片刻后双手伸到了对方腋下，将其提起之后便以这种姿态带着对方回到了山巅。

期间摩拉克斯并未挣扎，整个人安安稳稳，像一块石头那般被托举着，这让苍叶颇感满意。

而在抵达山巅悬崖旁之后，他便将摩拉克斯给放到了地上，但也因此注意到后者的脸颊微微泛红。

害羞还是生气了？

后知后觉的苍叶开口解释道：“你如今的身体不宜剧烈运动。”

“...我知道。”

摩拉克斯暗自咬紧牙关，心中更坚定了要改善自己身体的决定。

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给苍叶添麻烦。

从他还未诞生之时开始算，对方已经帮了他很多了，而他却从未帮助过对方做过什么事，更何况，苍叶与他的联系本就在他诞生之际消散，那是他所签订的最初的契约，可对方却留了下来......

他不希望再这样了。

并不会读心的苍叶只能通过摩拉克斯的表情与肢体动作看出对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针对他的。

这是在生闷气？

第33章 天空之上的契约

苍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如何开口是一个问题，毕竟对方是一个具有常识的新生儿，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无法以一个正常的孩童相比较。

思索间，他也不忘挥了挥手。

山巅掀起无数清风，它们像是欢呼雀跃的精灵，兴高采烈地闯入各个缝隙与角落之中捧起那些散落的落叶与尘埃并将其汇聚到了一块。

等风彻底散去，原地只留下了一颗浓缩起来的、漆黑的圆球。

而苍叶自己则顺势走了过去，将这颗由枯枝落叶杂草尘埃等一系列事物所汇聚成的奇怪圆球收到了【物品栏】中。

接着，他望着周遭这在仓促间随意打造的住所，又看了看身后小脸都绷起来的摩拉克斯，思来想去后便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套石质的桌椅摆放在了靠近悬崖的一侧。

此时夜色浓郁，空中云层渐散，露出皎洁但虚假的明月。

苍叶率先落座，随后抬手招呼站在一旁的摩拉克斯。

“别傻站着了，过来坐吧。”

听到呼唤的摩拉克斯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坐下，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有些失落。

“我太弱了。”

落座后，摩拉克斯率先开口，但刚说完这段话后他就闭上了嘴。

在最初的求助欲闪过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又在麻烦对方、寻求对方的帮助，这似乎都变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了。

但这是不对的，没有人有义务帮助他。

“你只是刚刚诞生，无法掌控自身力量罢了，并非弱小。”

苍叶宽慰着，双手也探入虚空中从【物品栏】内掏出了一副茶具并十分娴熟的冲泡着从芙莉莲所在世界得来的茶叶。

“我这次外出，得知了魔神变强的方式。”

清水落入茶杯所发出的淅沥沥的声响。

“魔神在使用自身权柄时，似乎会或多或少的增强自身力量，这是我从【盐之魔神】处得来的信息，这是一位弱小的魔神，也是我离开多日所找到的唯一一位。”苍叶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一信息，随后将茶杯推到了摩拉克斯身前，看着对方，“按理来说，作为【契约之魔神】的你只要继续签订契约使用自身权柄就能变强，但你却连自身的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握，有一特殊性作为前提，我便无法保证此方法一定能够让你获得力量。”

摩拉克斯双手放在茶杯两侧，这一消息让他既兴奋又紧张地提高了声调，“但我可以尝试！”

“是的，你可以尝试。”

苍叶一直注视着摩拉克斯，自然也将后者的反应看在眼里，这让他注意到后者对于力量的追求。

也是，若是不变强，摩拉克斯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但他却并未如摩拉克斯那般紧张。

哪怕摩拉克斯多次使用权柄都无法获得力量，如今也有另外一个方法...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接受，且这么做会不会有副作用。

思绪翻转间，苍叶也“望”向了【物品栏】中位于倒数第二位的物件。

——【砂土之魔神】的尸骸。

……

苍叶就这么悠然地喝着茶，品味着这股茶叶中那与曾经漫长过往都不同的韵味，同时也在等待着对桌那位面露纠结的摩拉克斯开口让他送其回到村中。

毕竟以对方的性子，应该会先和那位钟村长签订契约吧。

但为什么隔三差五就看我一眼？

那时不时飘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让苍叶有些头疼，索性直接开口。

“你总看我做什么，需要我送你下......”

“我想和你再次签订一份契约！”

被打断说话的苍叶默默将未尽的话语吞回去，他看着摩拉克斯此刻的纠结，思索一阵才理解了对方刚刚的行为。

这是一直想和他签订契约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这真的有用吗？

苍叶能够理解摩拉克斯的想法，因为仔细想来，他才是陪伴了对方最久的人，可若是与他签订契约，那不稳定因素就太多了。

首先双方的实力差距让摩拉克斯那所谓的契约根本没法对他造成明确的影响，其次他已经与对方签订过一份契约了，于情于理，效用与回馈都该出现折扣。

否则摩拉克斯只要一个劲的与单个生物签订契约就能一直变强了。

但......

看了眼摩拉克斯认真的表情，苍叶也没有打算拒绝对方。

反正无论如何，这次都能当做一次数据的参考与尝试。

“你想与我签订什么契约？”

这默认同意的话语让摩拉克斯为之高兴，随后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而随着话语脱口，山岳中的岩元素也开始在他身侧汇聚成一片薄而柔软的石片。

“我希望你能够在百年内尽量帮助我变强。”

“百年？”

苍叶看着那石片上由岩元素烙印的字样，思索了一瞬便知晓了对方的想法，虽说是百年，但实际上并未固定他在何方。

这是一份对他约束极小的契约，他甚至只需要给对方留下训练方法就能离开，何况以这份契约的弱小程度来说他随时都能将其撕毁。

但这也不过是区区百年时间罢了，正好可以在此地见证摩拉克斯的成长。

“我同意，但你应该付出什么呢？”他好奇地询问摩拉克斯，“我将在百年时间帮助你变强，那么你呢？”

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用作契约交易的摩拉克斯铿锵圆润地回答道：“我...我会在未来的时间里，不主动与你为敌。”

“认清局势，留有退路。”苍叶平静的点评着对方的做法，随后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

在确认双方同意后，契约上分别出现了他们两者的名字。

随即，契约散发出闪耀的金色光芒，接着化作纯粹的岩元素力并分裂成两团光圈分别融入二者体内。

由于这是自己的力量，所以摩拉克斯并未做出什么反应，但在他的注视下，苍叶却直接抬起那只不知何时已经被有别于七元素力的能量包裹的右手刺入胸膛，摸索一阵后直接将刚刚契约所化的岩元素光团给掏了出来。

摩拉克斯：“......”

苍叶并未注意到某位魔神幼崽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契约。

“有趣，既然是以人为载体的契约。”

他曾与法涅斯签订过两份契约，一份消散于天地间，一份沉入地脉，这或许是因为法涅斯的位格，而摩拉克斯如今的契约却以人为载体，虽说两者力量格外相似，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无法同日而语。

接着，苍叶便开始梳理其光团之中的岩元素力，片刻后就将其化作一排排提瓦特本土字样，其上书写着的正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目前而言似乎是分成了两份，每份上是他们各自需要完成的内容。

但更古怪的是，这份契约让苍叶感觉到他与摩拉克斯之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联系，像是...债务主和欠债者之间的联系。

探寻完毕后，苍叶又随手将这契约光团塞回体内。

“你这份契约只有约束并未存在惩罚，这对你未来的发展不利，你需要寻找一个方便且有效的方式惩治那些违背契约的人。”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后苍叶才抬起头来，只见坐在对桌的孩童不知为何抬起头仰望着远方万丈高空。

“怎么了？刚刚的契约对你有负面影响了？”

摩拉克斯愣愣地，等到苍叶走到他身边摇动他肩膀后才反应过来。

“没有...签订契约之后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确变强，或者说轻松了一些，但是......”摩拉克斯有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苍叶，片刻后又侧过头看向高空，眼神变得迷惑起来，“为什么我会在那片天空之上感受到了契约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