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就这样坐在凉亭之中，听着四周孩童们欢闹声、商贩的吆喝声慢慢喝着这并不算好喝的茶水。

一杯一杯，又一杯。

许久都未曾说话，但两人却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不，应该说，如今这种陪伴才是摩拉克斯所需要的，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要确定对方还在，对他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在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他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离别，他见证过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他曾见证过和哈艮图斯那般拥有无数想法的天才、见证过因庇护同伴而舍命赴死的勇者、见证过昔日好友在时光的冲刷之下变得苍老矮小直至化作一块低矮的石碑......

岁月流逝的速度在他眼中变得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可怖。

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摩拉克斯回忆起了那过往岁月中的一幕，那是他当年刚刚诞生之时，他还弱小之时，他还无法掌控自身力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同时又单纯如白纸般的时候。

【倘若有一天，你所认识的、珍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再也不会像往日那般与你嬉闹、闲聊，你会作何反应？】

【到那时，我会记住他们的。】

往事历历在目，此时回忆起来，得到的感触与理解反而比当日更清晰。

“我做到了。”

“嗯？”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苍叶愣了下，他抬起头，疑惑地注视着摩拉克斯，“你做到什么了？”

摩拉克斯顿了顿，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将心中的话语说出口。

他像是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一样，有些死板僵硬的脸上出现了真挚的笑容，也让他周身的暮气散去了大半，整个人好似重新焕发生机一般。

片刻后，他举起茶杯饮尽其中茶水，随后那挺直的腰杆也微微弯曲显得轻松惬意了许多。

“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往，想到了自己的确遵守了诺言这一事罢了。”

苍叶没有注意到其中深意，反而很是好奇地询问了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怎么？执掌‘契约’的你有过违约的想法？”

“违约？也可以这么说......”摩拉克斯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将茶杯重新放回台面，“我只是怕我无法做到罢了。”

听到这句话，苍叶也顿时意识到自己与对方所谈论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事，可转念一想，其中似乎又有些问题。

“你刚刚不是说你已经做到了？”

“我现在做到了，但未来却并不一定，如今不过两千余年，但往后岁月又有多长呢？千年、万年甚至更为久远的时间中，我真能继续做到吗？”摩拉克斯的话语平静，虽然是对着苍叶说话，可问题却像是在询问自身。

记住他们......

记住那些痛苦与不安、欢乐与欣喜.......

记住过往，记住未来，记住他们所做之事，记住他们的样貌与性格，记住所有，记住一切，记住他们存在的证明。

我真的能做到吗？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苍叶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话，之后注意到摩拉克斯的情绪稍微有些不对劲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你已经承诺过，对吧？”

摩拉克斯飘远的思绪渐渐收回，他看着苍叶，沉默着点点头。

的确，他已经承诺过了，在最初的时候就承诺过了。

“摩拉克斯，你和我说过你是【契约之魔神】，对吧？”苍叶想到了摩拉克斯的身份以及权柄，叮嘱道：“所以，如今已经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了，而是你必须做到。”

摩拉克斯的思绪瞬间清明。

是啊...这已经不是自我怀疑的时候了，我必须做到。

……

【今我离民，皆安居乐业，几同归乡，莫如名之归离原。】

“原来这句话是哈艮图斯说的啊......”

苍叶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眼前石头上的刻字，这是摆放在城镇正中心用于给过路之人观赏并提醒他们此地的历史。

但这里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与哈艮图斯或者摩拉克斯有关的雕像等物，反倒是有家家户户都有灶台并且会在灶台上铭刻一个不知道是熊还是狸猫的生物头像...而且在经历了这次雪灾之后，居住在这片地方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生病，也只有寥寥几个人感冒打喷嚏什么的。

这很奇怪，要知道上一个城镇的人在雪灾刚开始的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有不少人生病了，甚至在跟随着吉良他们离开前苍叶都看到有人在办丧事了。

本来苍叶以为这里就只是这里的人身体好，但是不久之前听到的话却让他有些在意。

……

“你小子，我早就告诉你了要好好尊敬灶王爷，你就不听，如今感冒了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开炉热锅做个饭那么难吗？你烧个水都要开炉的吧！”

“哎哟喂...别骂了，这不是这段时间比较忙，光去蹭饭了，我这几天都老老实实开炉做饭了，如今身体倒是好了不少，过个几天就好了。”

第129章 土黄色小熊

“唉，得亏有灶王爷，不然你小子命估计都交代在这里了。”

“喂喂喂，哪有你这么咒人的！”

……

之后就都是一些拌嘴的内容。

其中比较让苍叶注意的是这两人交谈之中的提到的“灶王爷”以及“开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苍叶才会在与摩拉克斯分别之后再街道上面乱晃去看看那些人家里的布局。

事实证明里面是真的有灶台，家家户户都有，而且样式极其相似，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要知道在别的地方，像是灶台这种东西都是千奇百怪的，有些干脆就是随地搭篝火之类的，连个明确意义上的灶台都没有，更别提房子还有特定的烟囱这东西。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专门为这些人建造了一个用来做饭的地方一样。

而且从刚刚那两人口中的对话内容来看，这灶台还有“灶王爷”的庇护，能够预防生病之类的...但苍叶看到的比较值得注意的就只有那头像熊又像狸猫的标志，总不能这就是那位“灶王爷”吧？

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头熊是仙人？

苍叶收回视线，不再观望那奇奇怪怪的灶台。

仙人们大多都是动物原型，所以那头熊倒是有很多是仙人，但问题是，他并没有从这个灶台里面感受到有什么奇怪的力量，这总不能是那仙人自己上门来给所有人治病做饭吧？

这时候苍叶就突然想起了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事情离开的摩拉克斯。

他之前可忘了问这里到底有多少魔神，这也就导致现在属于一个对什么都很好奇但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可他很快又想起了吉良之前和他攀谈时表达的意思——法师和学徒离开卡利亚岛屿为的就是探索全新的事物并从中获得知识等事物。

探索探索...说白了出门在外的卡利亚人和探险家其实十分相像，也就是卡利亚的学徒们普遍比探险家要强一些，但是在其他诸如野外求生等方面就完全不如那些自称为探险家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在雷鸣岛的事情传了出去...也不一定，雷鸣岛的所在地距离这里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当年他过去的时候也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抵达的，哪怕是卡利亚人也不太可能能够直接从卡利亚岛屿上横跨去雷鸣岛那边，最少也需要在路途之中修整一下才行。

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吧，从这些离民口中根本问不出什么消息，虽然有可能会说出一些比较吸引目光的词汇，但他们并不会从中解释什么。

苍叶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但突然之间听到了许多好像是果冻砸到地面上所发出的噗噗声，密密麻麻地，但声音的频率却又十分之小。

“嗯？”

……

一只只只有人手指大小的土黄色小熊从四面八方跑了出来，他们十分熟练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像是怪盗一样挨个冲进了每一个拥有灶台的人家中。

其中一只土黄色小熊也是如此。

作为这里的常客，他早已经知晓了城镇之中的所有布局，所以一路上走的十分轻松，甚至还有兴趣躲在角落里观赏着这雪灾结束之后人们欢快的气氛，直到天有些晚了他才晃晃乱乱地冲进了自己所负责的那户人家之中。

他蹑手蹑脚地挪到了灶台边，看着这被使用过还有些许余温的灶台，两只圆溜溜好似白球一般的眼睛顿时开心地眯起，化作两轮月牙。

“噗噗~真好真好~”

土黄色小熊口中发出了奇奇怪怪地声音，之后就说出了人话，声音小而沉稳，与那和蔼可亲到如同玩偶一般的外表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反差感。

“好什么？”使用【化作无形】在一旁守候了好半响的苍叶找准机会用【法师之手】一把抓住了地上那奇奇怪怪的土黄色小熊，在其震惊到好像要原地爆炸的表情之中十分果断的在【法师之手】的手掌心之中弄了一大堆阵法。

阵法不一定能够束缚着奇怪的土黄色小熊，所以苍叶还在外围布置了一大堆的触发性法术，比如只要土黄色小熊离开【法师之手】手掌心就有数百柄魔力辉剑刺向对方，但能保证刺完了不会死。

一些精准的计算。

“你...你你你你你。”

“怎么结巴了？”

苍叶凑近打量着土黄色小熊，对方的造型实在是有些许神奇，而且是双足行走的，和人类一样，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和三次元完全不匹配的小熊玩偶，白色的眼睛边缘是如同眼罩一般的黑色毛发，上面还有两个同样是黑色的豆豆眉，有自然的腮红，脑门上是白色的、如同新月倒扣般的纹路，脖子下面是一个象征着“无穷大”的符号，身后则是一个好像在冒火的岩元素符号......

总结，眼前这个奇怪的土黄色小熊既然是一个魔神。

苍叶都有些哽住了。

他见过人形的，不像人的，动物形态的，白骨形态的，腐烂中的，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魔神长成这副模样，真的有些...欺骗性。

特别是对方的声音那是一个沉稳，都快能赶上摩拉克斯了。

这......

“你没有恶意，但能不能放了我，噗。”土黄色小熊两只圆溜溜且有着熊爪纹路的手噗噗地拍着苍叶补下的法阵，“我还有事没有做完呢，噗，等做完之后再和你聊啊，噗。”

又确定了一点，“噗”可能是对方的口头禅。

苍叶倒也十分果断的松开了【法师之手】，那些摆出来当个样式的阵法以及魔法也都在瞬间散去。

因为他确定了眼前这个土黄色小熊没有恶意，对方这种体型的土黄色小熊可是遍布这座城镇，家家户户里面最少都有一只，所有土黄色小熊加起来估摸也能形成一个庞然大物，这种状况下对方刚刚被抓住了也没有喊救兵，其他土黄色小熊也是依旧在坐着他们原来的事——对着灶台东摸摸西敲敲的。

还有一部分甚至完成了之后就离开了。

这都是苍叶看在眼里的。

“谢谢！噗！”

土黄色小熊扑到了灶台上，四只圆溜溜到和柱子差不多的爪子到处敲打，化作了真正意义上的手忙脚乱，而他每一次敲打之下都有一股细微的力量融入到灶台之中，那是属于对方的魔神之力，至于有什么作用...可能真的和之前那些人所说的能够防止这里的人生病吧？

用吃饭的方式？

权柄和灶台有关？

还没等苍叶思索完毕，土黄色小熊就已经干完了他要做的事，这件事对土黄色小熊来说似乎消耗并不大，他此时也依旧是精神抖擞的状态。

见到苍叶还在思考，土黄色小熊也是跳上了灶台，然后用圆滚滚的手戳了戳苍叶的腿。

“噗噗，我忙完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马科修斯！是这里的魔神之一哦！那外来的强者，你是谁啊？是摩拉克斯今天赶着急着将一大堆事情扔给哈艮图斯导致哈艮图斯用沙尘埋了摩拉克斯种的茶树都要来见的人吗？”

苍叶：“？”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