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羽站在白玉庭院中，俯视着来来往往的宫人，陷入了沉思。纤嫔走上前，轻轻地唤了声：“皇上。”

南宫羽问：“你怎么来了？”

“浅妃娘娘人在红鸾殿里出不得，就派人找到了臣妾，让臣妾来见皇上，想问问皇上，甄小姐找到了没有。”纤嫔低头打量着护甲，“皇上，臣妾就不明白了，皇上想找一个人，而她又不是南宫契，飞不出这皇宫，怎会找不到？之前是皇后私扣甄家小姐，现在，又牵扯到了太后娘娘，臣妾不得不说，甄家小姐好大的能耐。”

“你说甄怜容不是太后抓起来的？”

“问臣妾这一句，就像是问臣妾皇上多年来的毒是不是太后下的一样，臣妾知道的不多，但也明白，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太后心里若是有鬼，想杀皇上，那扣押甄家小姐也是可能的，太后若是清白的，那皇上眼睁睁地看着甄怜容进去宵云宫，太后却说没有，这作何解释？太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宫里，也快变成吃人的地方了，太后想杀谁，直接召去，不去是死，去了，也是死。“

南宫羽暗暗地收紧了拳——太后，当年他的母妃苏妃娘娘死后，就成了照顾他起居培育他成才的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来，母慈子孝，十分和睦，后来，也就在四年前开始，南宫羽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不对劲。

他对于母后的感觉变了。变得生疏，淡漠。

可即便太后不义，他又该如何？

“皇宫上上下下都找过了，除了母后宫里。”他叹了口气，国事，家事，已经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纤嫔反问道：“皇上不敢搜查太后宫是吗？臣妾有一计，兴许能派得上用场。”

宵云宫中，一个小太监走进来，道：“太后娘娘，尚宫局的人在外面候着，说是奉了皇上的圣旨，要为太后娘娘隆重操办两个月后的大寿，请太后娘娘移驾司制局，挑选仪制。”

太后幽幽地抬头：“挑选什么仪制？”

“太后娘娘，听说皇上打算给您上徽号锦上添花呢。”

太后冷笑了一声：“让尚宫局的尚宫回去对皇上说，哀家不需要这些虚的东西，都免了吧。”

“是。”太监退下了。

“这个皇帝，无非就是想要把哀家骗出宵云宫……”她尖锐无神的眼睛一转，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出来吧。”

屏风后面人影一晃，那人笑道：“你可越来越狠心了，哈哈哈……”

这头，银儿在腾云阁外徘徊了许久，犹豫再三。

要怎么告诉甄老夫人——她的甄小姐又失踪了？一个年迈的老人，怎么承受得了唯一的亲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不，不会的，甄小姐一定还和上次一样，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银儿嘴里嘟囔着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开了。

甄老夫人在楼上看见了这一幕，道：“奇怪，这个丫头怎么不进来？”

“老夫人，您就别管别人了，您最近身子不好，快别站在这里了，到房间里歇息会儿吧，奴婢为您备好了茶。”采芝走过来扶她，甄老夫人道：“对了，采芝，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她怎么天天出去，也不知道深宫险恶。”

采芝脸色一变，马上掩饰道：“老夫人，小姐天*玩，您啊就别担心她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啊。”随即搀扶着老夫人走进了房间，老夫人嘀咕道：“这丫头，心都野掉了……”

听到房外的声音，水清浅站了起来，浣粼连忙道：“娘娘，您别急别急。”陈福海推门而入，还没说话，水清浅便劈头问道：“公公，有没有什么消息？”

陈福海叹了口气。

“公公，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水清浅激动了起来。浣粼道：“陈公公，至多是没有进展，您又何必装神弄鬼让娘娘担心呢？您就快说吧。”

陈福海望着水清浅，缓缓道：“娘娘，这件事情，皇上交代了，一定要慢慢地跟您说，您一定要撑住啊……”

水清浅双目不自觉地饱含热泪，心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她紧紧地盯着陈福海，道：“公公请说。”

“娘娘，皇上和老奴说，宫里找不到，指不定在后宫后面的撩人谷里有，那个撩人谷，是废帝南宫契和他的师父一手所造，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后宫只有太后娘娘和几位太妃娘娘知道。皇上说，他怕娘娘您太担心，不忍心您茶不思饭不想的，所以他要去撩人谷里找找，老奴担心皇上安危，坚决不肯，守在皇上身边看紧了他……可是昨夜，老奴被皇上在脖子后面敲了一下，就晕过去了，早上天刚刚亮，老奴醒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皇上带了一个人回来……”

水清浅惊喜道：“你是说，皇上找到怜容了是吗？”

“是……是一具尸首……”

“你说什么？”水清浅大惊，“尸首？怎么会是尸首呢？是怜容吗？”

“是甄小姐，皇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甄小姐已经被狼咬断了咽喉……”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水清浅静静地听着，泪流满面。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拦着皇上，为什么不让他早一点去？如果不是你拦着，怜容她不会死，她不会死的！”

太后从她身边带走了人，她却不能阻止。她仰头道：“本宫明明知道太后会杀了怜容的，本宫明明知道的……”

“娘娘……甄小姐怎么会……怎么会……”浣粼和银儿也泣不成声。甄怜容天真纯善，与水清浅最合得来，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的……

陈福海走到旁边，几个太监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抬了进来。

“皇上让老奴把这件事第一个告诉娘娘，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声张，皇上命老奴带甄小姐的尸首与娘娘告别之后，就拿去好好安置了。“

水清浅走到怜容尸首旁，“扑通”跪了下来，她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为什么太后杀人就能免罪……为什么怜容死了都不能声张……皇宫……皇宫真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啊……怜容……为什么啊……这一次，没有了南宫契，你就不能从撩人谷死里逃生了吗……怜容……”

陈福海正要劝慰她说话留心，却瞧见一个老妇人闯了进来，大惊道：“甄……甄老夫人……”

甄老夫人失魂落魄地拨开他们冲到了担架旁，指着地上的尸体，问水清浅道：“这个人是谁？谁死了？”水清浅一时无语凝咽，采芝跑进来道：“老夫人，您来这里做什么呀，奴婢说过了，浅妃娘娘是不会知道小姐在哪里的，我们回去，小姐在等我们回去呢。”

“不！这人……这人就是容儿……”老夫人一掀白布，怜容那年轻姣好的面容刺痛了她的双眸，她惨痛地大呼一声，栽倒在地。

水清浅和浣粼等人连忙去扶，陈福海叹了口气道：“浅妃娘娘，老奴先退下了，你们和甄小姐告个别吧。”说着，他带着几个太监出去了，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甄老夫人苍老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抚摸着甄怜容的脸颊，老泪纵横地说：“女儿，你怎么就这么死了？你忘了我们进宫来是做什么的了吗……我们是来报仇的……我们只有报了仇才能死……怜儿……怜儿……南宫羽杀了你的爹，他诛了我们满门的男丁……怜儿，你不是说要为你的爹和几个表哥手刃南宫羽的吗……怜儿，我们大仇未报啊……现在连你也死在南宫羽的手上的……怜儿……”采芝也在一旁落泪。

哭天抢地，无不动容。

浣粼扶着水清浅站在一旁，轻声道：“原来甄家母女是进宫来报仇的。”

水清浅忍不住劝道：“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就让怜容安息吧。”

“都是你！”甄老夫人突然指着她的鼻尖，恨意熊熊而燃，“怜容进宫后，没事就爱往你这里跑，这个红鸾殿，是个不祥之地，是个不祥之地！都你害了我的女儿，都是你……”

是啊，要不是她的一句话，怜容怎么会注意乾清宫门口的虫蚁，怎么会盯上太后……

“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她低头自言自语着，浣粼护主心切，道：“甄老夫人，您不能怪娘娘啊，娘娘也不想让甄小姐出事的。”

“是啊，我们娘娘也是有心无力啊。”

甄老夫人悲上心头，站起来跑到旁边的木架上，举起了一只花瓶，疾步冲向了水清浅，众人皆是大惊。

花瓶砸过来的一刹那，水清浅闭上了双目。浣粼和银儿伸手去挡花瓶，采芝在老夫人身后阻拦。

视野中，一个黑影猛地砸了下来。

“嘭——”

没有一点点的疼痛感。

水清浅睁开了眼睛，见甄老夫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花瓶稳稳地举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单放的手中。单放问：“清浅，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

单放回头道：“陈公公，麻烦你派人送甄老夫人回腾云阁，丧女之痛，卑职也能理解，也就不计较她现在的过激行为了。”

陈福海走进来道：“是，单指挥使宅心仁厚，咱家知道了。”

单放望了眼惊魂未定的水清浅，道：“好好照顾自己。”说毕，转身而去。黑袍摇曳，带走了属于他的气息。

在深宫，他不能保护她，她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否则，怜容的下场，就是她日后的下场……

她莞尔一笑，笑颜惨白。

南宫羽特准水清浅在宫中给甄怜容烧纸钱，她几乎还没有缓过神来，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进了宫，就被狼咬死了。是南宫契一手建造起来的撩人谷，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皇后的密室，太后的诡异，后山的撩人谷。

实在是太可怕了。

麻木地往炭盆里扔纸钱，火势不大，但映照在脸上，光暖如夏，汗水淋漓。也，马上就要入夏了。她一抿唇，唤了声：“浣粼。”

“欸，娘娘。”浣粼放下手中的纸钱篮子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