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拼西凑勉强过了个年，这样凑活的年，也比大多数人家强多了。

大部分人家都比照着平常做饭，多抓把粮食，吃顿稍微饱点的饭，就算过去了。

谢昭昭两人到家时，正和蹲在她家门口的少年对上。

少年穿着一件肮脏的大人衣服，太长的两袖和腰身被收短了一些，但还是快要拖到地上。

脸色蜡黄，打着赤脚，指甲黝黑，手里还抓着一把草根，一定是刚从地里挖回来的。

少年的样子才是社会常态，谢昭中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两人走到跟前，少年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局促不安的看着她们。

“二牛，你过来有什么事？”江淮没想到，没多少来往的李二牛会等着他们。

李二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脚，悄悄握紧手里的草根，鼓足勇气，“我来找谢昭昭。”

找她？江淮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他和李二牛还有点交集，谢昭昭就一点都没有了，

李二牛看着谢昭昭，“那年，你说谁种的红薯多，你就给谁宝贝，我们偷偷比过，是我最多，现在你说的还算数吗？”

李二牛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知道这句话当不得真，但是他现在只能把这句话当真。

谢昭昭和江淮没想到是这回事。

那是谢昭昭为了让小孩一起种红薯，说出的哄孩子的话，大家都当玩笑。

但是李大牛现在拿着这句话上门，显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村里人都知道谢昭昭条件好，粮食不管多少，她总是有的。

谢昭昭心里轻叹一声，“算的，你跟我家去，我拿给你。”

她真怕她晚说一会儿，李二牛鼓足的勇气消失，转身逃跑。

江淮进屋给他装了两斤左右的杂粮。

“二牛，这是当年承诺的宝贝。”

李二牛后退一步，“不，江淮不用杂粮，给我麦麸就行。”

江淮也知道给他麦麸更好，可谢昭昭不吃麦麸，他们就没留，都放到谢老太那边了。

“拿着，你要是想要麦麸，自己去找人家换吧，不过你要小心些。”江海嘱咐他，现在为了粮食，硬抢的事都有。

李二牛接过粮食，强撑着少年的些许自尊，“谢谢你们，没事，我到路上再换，再说我也能打过他们。我也很厉害。”

“路上？你们要去哪里？”谢昭昭突然问道。

李二牛告诉他俩，过了今天，他们和村里的几户人家就要去逃荒了。

地里的情况大家都看了，麦子根本没怎么长，开春再不下雨，又是绝产的一年。

说好的救济粮，也从来没有过。

李二牛家早就没粮了，家里人为了饿的慢，一直在炕上躺着，不动就不饿。

他爷爷奶奶已经拒绝吃东西两天了。

再没东西吃，爷奶真的要饿死了。

李二牛一早去地里，是想找点东西，给爷奶吃了，明天好一起上路， 结果挖了几个小时，才找到一小把草根。

实在没办法，他才来找谢昭昭，但是今天能靠谢昭昭救济一次，以后不能。

救急不救穷，还是要自己想出路。

谢昭昭假装从屋里那拿出一棵白菜来。“这颗菜也给你，二牛，新年快乐。”

“谢谢。”李二牛抱着东西，给两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李二牛走远，谢昭昭气冲冲的就去找谢大山。

谢大山刚出厕所，就被谢昭昭堵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问，“大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些粮食给大家分了？”

谢大山眼神茫然了片刻，迟疑道：“看麦收的情况。”

“你们是不是不打算给大家分了？”谢昭昭非常生气，以前还能看出大队偶尔有分粮的意思，结果灾情越来越重，粮食倒是捂得越来越紧。

“姑奶奶，你别乱说。”谢大山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大队的粮食，我们怎么会不分。

这不是一直觉得大家都能再坚持坚持，才没分。

粮食就那么多，分了就没了，以后灾情更严重，可怎么办？”

谢昭昭有点失望。“大伯，你们觉得能坚持，是因为你们都有吃的。”

看他想说话，谢昭昭拦着道：“你也别说大家都一样，我不信，你们没从里面拿过粮食吃，

你们多长时间没上社员家里转过了，我回来两天都发现了，队里的老人出来的越来越少。

你们天天在家，就察觉不出来？还是当做看不见。反正你们守着那么多粮食，年景再不好，也和你们关系不大。

“我没有。”谢大山大声说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些心思。我没有想看着老人生生饿死。”

谢昭昭现在不想听他的理由，他们是没有什么狠毒的心思，但是小心思还是有一些的。

再加上条件上的不对等，让谢大山他们误以为，大家都一样，虽然挨饿，但是还能坚持。

殊不知，队员家里早就不是挨饿这么简单，再不发粮，真的要开始死人了。

“那你就带着你的干部们去看看，

去看看那些，大年初一还要去挖草根的人，

去看看那些，躺在炕上两三天不肯吃东西的老人，

去看看那些，过了今天就打算离开李谢大队去逃荒的人。”

谢大山被说的好像心中有团火在烧烧，看着谢昭昭讽刺的目光，他的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我不是，我这就去看。”

谢大山觉得他一直没把自己放到支书的位置上，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社员，一直站在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怎么还错了呢。

谢大山把大队干部找齐。

“大山，怎么大年初一，还要找大家开会？”朱满常问。

谢大山正在想着谢昭昭的话，问：“谁知道社员还有多少粮吃？”

“两分饱吧，到麦收。”有人犹豫了一下回道。

“两分饱，也不错了，我们家也是两分饱。”

“这年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谢大山试探的问道：“地窖里的粮食什么时候分？”

屋里的声音一静，有人迟疑道：“不是商量过晚点分吗？”

“对啊，现在分了，万一以后旱情更严重了怎么办？”

“咱大队比其他地方强，好歹每次都有分粮，他们应该可以再坚持坚持。”

朱满常道：“出什么事了吗？”

谢大山抹把脸，“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也去社员家里看看，给老人拜个年。走吧。”

说完率先走出去，等着他们。

谢昭昭绝对是知道了什么，不然这死丫头不会嗷嗷叫，他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