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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祝

作者:古时桥头 | 分类:历史 | 字数:271.8万

第六十五章 泣冢、正籍(四)

书名:清明祝 作者:古时桥头 字数:2054 更新时间:2024-10-10 15:23:52

“这件事到底怎么搞的!”桂辅在宫中走来走去,一双怒眼瞪着满座的大臣,“一个戏子,你们连他的底细都不问,就匆忙向皇上请旨,历朝历代也没哪个和你们似的胡来!”

“太尉,这个是我等失察……”洪立慎只好出来认罪,“不过此乃柳将军点名要的人,下官不好多说,心里一急,便没想太多了。”

“责任反而在柳相爷身上是吗!”桂辅大吼道。

“小的绝无此意……”

“说这些晚了!别磨蹭啦,快点想个办法,别让皇上替你们丢这个脸!”桂辅猛地敲击了几下桌子。

洪立慎被骂得蒙了,整张脸惨白,愣愣地杵在那里,也不发一言。

还是李文守脑子清楚些,说出了一个唯一可行的提议:“不然……烦陛下再发一道旨,开恩给这蔡贤卿赐一个正籍,那兵部主事的官儿就能坦然受之了。”

桂辅听到他这句话,心下放心了许多,便抬头扫视众人:“李副参政的主意,怎么样?”

“很好,很好。”洪立慎等人连连附和。

“执行下去罢。”他一摆手,大臣们便陆续退了出去。

“蔡老,”叶永甲打开书房的门,硬憋着笑,一脸严肃地看向蔡贤卿,“朝廷有事找你。”

“喜事还是坏事?”蔡贤卿摘了西洋眼镜,走了过来,“莫非……改良籍的诏书来了?”

“我不清楚,兴许、兴许是好事。”叶永甲一字一顿地说完,就赶忙转过身去,哈哈大笑。

蔡贤卿犹自着急,扳着他的肩头问:“唉,廷龙,你说得可是真的?”

“不仅是真的,还是双喜临门呢!”叶永甲道,“您先去拜了赐籍的旨,然后再到介大人那儿领官服,日后在此做个主事,便是正经人了!”

蔡贤卿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放着金光,颤抖的手指从鼻梁上划过,指着自己喃喃了几句,然后拍起胸脯,也跟着豪爽地大笑起来。

“好!”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再一跺脚,“好啊!”

“他妈的,我从今以后不是戏子了!”他说着便想扒了身上的褐色短衣,“看谁不叫我老爷,叫我大人!他们终于不敢揭我的短了……解气呀,解气!”

“您这衣服还需穿上一会儿,片刻再换不迟。”叶永甲急按住他的手。

贤卿一扬手:“我明白,这衣服扔不得。留着,留着当个纪念!”便催促叶永甲在前面引路,自己大步走出书房。

‘朕以草民蔡氏谐穆君臣、功著当朝,虽寒微亦能工智计,位卑犹能忧朝堂,其心可鉴,深欲嘉之。故谘诹群臣,广采众论,皆以复籍为宜。今特赐其为良民,勿负朕意!’

蔡贤卿的脑海里一直浮现起这几句话。他虽然老了,记性差了,但使者那铿锵有力的话语还是像镌刻的铭文,让他忘却不掉。

“蔡大人,介公叫您快些把衣服穿了。”一名小吏捧着装官服官帽的盒子,催促了一句。

“啊,嗯?”蔡贤卿对‘大人’这个称呼还不适应,“叫我吗?”

“是。”

蔡贤卿笑了,他无比爽快地取过官服,往身上一套,使劲撑了撑双臂,又揪了衣服上的每一处的褶子,才算完毕。

他最后拿过官帽来,仔细摩挲着上面的黑纱,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安放在了脑袋上。

“有镜子未有?”

“有。大人瞧瞧。”小吏随手拿来铜镜,望他脸上一照,果真春光满面。

这一身‘华丽’的行头,竟让蔡贤卿觉得,自己仿佛小了十来岁。他满意地拍打几下脸颊,向堂上的介文武恭敬一拜:“下官兵部主事蔡贤卿,拜见尚书大人!”

此日过后,蔡贤卿正式地在兵部抛头露面了。他也像湘人一样,在一处河边修了宅第,买了家仆,整日都在厅上摆着宴席,邀客饮酒,欢腾了好一阵。贤卿享受足了,深觉湘人功劳莫大,便差人又给了他二十两银子,权当答谢之礼。

湘人见了蔡府来的人,经百般推辞不过,只好说道:“我只受你主子十两银子。先兄衣冠冢费了他好多心思,近日才告完工,可惜一直未能重谢。另外这十两,就当是我的回礼了。”

贤卿的奴才不好再言拒绝,便拿着十两银子回去了。

湘人在送走客人后,便准备前去冢上祭兄了。因自己未带家眷,怕兄长的坟前太过冷清,遂花钱请了三十余人的吹打,命他们身穿素衣,立在墓旁。

今日的天气不算很好。乌云遮蔽着头顶的天空,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微雨,将湘人的袍子拍湿。湘人已然赶到了,他并没来得及带上雨具,头发上湿了一点。

湘人下马,见那冢建在一座小山上,一级级石阶直通山顶,路两旁植满了松柏,看起来庄严而隐秘。

他不感觉寒冷,迎面而来的雨点没有加快他的脚步,反而令他走得更沉重了。他每走一步,便回想起了病床上的兄长,那天的处境如同今日,到处灰暗无光。

渐渐地,他走上了山顶,看着眼前几堵白墙围起的庭院——浑身已经湿透了。

湘人走进院子,写着‘过楚子之墓’的坟冢登时出现在了眼前,字迹在冷雨中清晰可见。

此刻,两旁的吹打队伍锣鼓齐作,他记忆里的病床仿佛来了几缕白光,兄长的眼睛似乎在依稀间睁开了。

他看到了兄长的样子,连忙往前一扑,跪在青石板上,而面前仅闪烁着几件遗留的衣物,再无人影。

“兄长!”湘人再次纵声大哭,他不断地喊着这两个字,风声越把这声音淹没,这声音就越来越大,直至进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大哥,你不是说,要听见我的话吗?”湘人抹了抹圈红的眼睛,“这下够了罢……”

“你若还听不见,那我就给你报报喜……”说着,他仰头看向那队吹打,大声喊道:“放铳!”

于是,众人举起土铳,纷纷向天边施放,震耳欲聋的声音环绕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