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开始忙碌起来。

几日后吐蕃来使就要进京了，皇帝重视此事，令他们安排好食宿接待。

之前被征西军俘虏的吐蕃赞普弟弟，此人名叫卧德，他已被关押了数月。

卧德躺在屋时发呆，雍朝不但没有虐待他，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他不相信哥哥是真心向大雍臣服，毕竟大王子死在征西军手上，哥哥哪会甘心向大雍称臣，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哎，不多想了，只要哥哥派来的人能将自己接回吐蕃就行。

丰泽进宫去见皇帝时，皇帝正在桌上挥毫泼墨。

“丰相来得正好，你快看这字如何？朕要送给连城夫妻。”

前几日皇帝去了连城府上，见他们书房墙壁上有些空，便想写幅字送他们。

丰泽真心实意夸了几句，顺带提起吐蕃来朝之事。

皇帝叹道：“朕生平所愿，无非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到如今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丰泽笑笑，没接这话头。

皇帝向来善待异族降将，前有突厥，近有吐蕃。

当年突厥人投降后，皇帝便将一众突厥王室留在京中，还给他们封了官职。

对此丰泽并不赞同，留这些突厥人在京，怕是会有隐患，他劝过皇帝将他们驱逐到更西边，但皇帝未听从。

两人闲闲聊了会儿，得知谢阶庭想为丰泽写婚书，皇帝笑得畅快极了。

笑够才道：“说起来，朕的赵王今年也有十五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眼下连城的婚事尘埃落定，但卫不器的婚事还没着落。连城是他姐姐，此事可让连城代为操持一二。

***

当听到连城说皇帝想为自己选妃，卫不器差点跳起来。

“我还小，不必这么早吧？”

连城道：“父皇的意思是，婚事先定下来再说，十五岁不算小。”

“......呵，你男人二十二岁才与你订婚，怎么到我这就急了？”

连城解释道：“他在认识我之前，已经订过婚，也退过婚，经历可谓丰富。你呢，你有过这些经历吗？”

“哟，姐姐——这经历有什么可自豪的？要我说，他订婚就是太早了，订了也白订，何必瞎折腾？”

“前朝战争不断，人命朝不保夕，百姓想留下后代，所以才有早婚习俗。而朝廷为了有新生人口补充，也鼓励此行为。但我朝如今已承平百年，无需如此。”

“而且.....而且太早那什么......对男女身体都有损伤，你懂的吧，姐姐？”

连城轻咳，这小兔崽子考虑得还挺多。

“你说的我都赞同，但你能说服父皇吗？”

卫不器自信一笑：“姐姐，对父皇我自有说辞。”

吐蕃使臣来后，态度还算谦卑，对皇帝行了跪拜之礼。

并且在得到皇帝允许后，他还去探望了被关押的卧德。

卧德见到他十分激动，一再解释自己没有杀害大王子，让使者相信他。

使者情真意切：“赞普自然相信你，我也信你，放心吧，你定能平安回到家乡。”

然而次日，卧德便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像是在睡梦中一般，神情安详。

经最厉害的太医令查验，此人是中毒而死。

吐蕃使臣知道后哭闹起来，“雍朝的皇帝啊，你是嫌我们送的礼物太少吗？所以心生不满，杀了卧德泄愤？”

皇帝哭笑不得，他根本没把吐蕃那点进献放在眼里，不放在眼里，哪会去计较。

再说他若想杀卧德，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任他怎么解释，吐蕃来使都不相信，表示要写信告诉他们赞普，雍朝瞧不起他们，两国注定无法和平。

有朝臣急了：“你们在战场上被我们打趴下，手下败将而已，我朝瞧不你们又如何？矫情！”

吐蕃使者是个能言善辩的，颇晓汉俗，当场引经据典，指责雍朝恃强凌弱，不信不义，杀害他们赞普最喜爱的弟弟。

闹得正起劲时，谢寂出列温声道：“贵使又哭又闹，是否想要我朝补偿些什么？不妨直言。”

吐蕃使者停下撒泼，上下打量着他，“你又是谁？”

“我是陛下的女婿，太常少卿谢寂。”

吐蕃使者拱手：“原来是陛下的东床快婿，失敬。”

轻咳一声，“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便直言。”

他说出自己的要求：卧德死在了雍朝，他作为使堵，回去定会被赞普责骂，为了能向赞普交差，他想替赞普求娶雍朝公主回去。

上首的皇帝有些吃惊，吐蕃居然想求娶公主？

谢寂冷笑道：“你替他求娶？难道不是你们赞普早就打好的主意？”

使者装作不解道：“你这话是何意？”

“卧德没死在我们手上，而是死在他亲哥哥手上。你们赞普好计策，不但解决了自己的弟弟，还以此为由求娶公主。”

“卧德在你们来之前活得好好的，我们根本不屑杀他。为何你们见了他之后，他就死了？只能解释是你给他下了毒，此毒没有马上发作，而是到次日才发作，刚好栽赃给我们。”

这招谢寂在凉州时对赞普的大儿子用过，哪会猜不出来。

朝臣们都惊了，真是这样吗？

皇帝闻言眼中眸光一闪，他之前还以为吐蕃人不会这般狡诈，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使者脸色微变，盘算着要怎么对付谢寂。

他们赞普得知大儿子被卧德毒死后震怒，然而又一想，卧德没那么蠢，其中应有隐情。

仗已打败，卧德这个弟弟爱死不死，他也不关心，要是卧德不能回吐蕃就更好了，省得与他争权。

但无奈吐蕃贵族中有不少人支持卧德，非逼着他将卧德接回去。

赞普思前想后，终是定下这个主意，既能处理掉碍事的弟弟，又能从雍朝讨些便宜。

但这事使者哪敢承认，反正谢寂也是猜测，他手上应该没有证据。

“你血口喷人，纯属污蔑！有证据吗？”

谢寂道：“我没有证据。但你说卧德为我朝所害，可有证据？张口便说是我们害了他，这何尝不是污蔑？此为不大不敬！”

“你，你......”

‘你’ 了半天，吐蕃使者也没说什么反击的话来，这事他哪有证据！

他倒有证据是自己毒死的卧德，人证是他自己。

皇帝朝谢寂投去赞许的目光，不错，他分析的很道理，反应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