诧异是因为沈约而起。

戈林说明所有的情况，然后就等着沈约的决定。

他不急迫，因为抢时间的始终是沈约，他只要等，等李斯特那面解决了暖玉。

可无论李斯特是否解决暖玉，月亮角再现，他们都可以利用眼下的情况积累更多的月亮角。

有耐心，才能积累更多的优势。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优势也是慢慢累计的。

沈约是个聪明人，没有道理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戈林没想到，他说出事实后，沈约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

沈约已负伤！

他尝试移除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却被这个操作反伤神经，口鼻流血已经说明了这个情况。

在戈林看来，沈约绝对无法移除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因为那比刮骨疗毒还要惨烈！

想要刮骨疗毒，可以用喝酒、意志硬抗、转移注意力等方式来减少痛苦的折磨，但这些方法对于沈约全不适用。

沈约不能被麻痹，不能转移意志力，更难以用意志力硬抗痛苦的存在。

被麻痹的沈约随即会被他戈林所擒，转移注意力的沈约亦是一样，因为沈约注意力一被分散，戈林立即就会采用方才的精神攻击！

适才沈约被长矛穿刺，却是安然无恙，但那是建立在他强大精神合一的状况下。

精神稍分，那些精神长矛立即就会给予沈约重创。

听起来很复杂，但简单来形容就是——一个人在很有精神的时候，不应该得神经病。精神低落的时候，精神才会有病变。

癌症、死机也是在身体内部崩坏的境况下出现的。

沈约是很强，但他意志力的强大是建立在精神充沛的情况下。沈约根本不可能在分心数用的情况下，还能抵挡戈林的精神攻击！

这种情况只有在神话中才能出现。

如今沈约已进入死局！

但本是脸色有些灰败的沈约脸上的皮肤突然有微光绽放，他的表情也绝不像绝望的样子。

戈林没有再上前施压，他蓦地感觉沈约有要反击的迹象。

他从来没有低估沈约。

对于短短日子就声名鹊起的沈约，戈林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在风虚被沈约击败后，戈林更是对沈约极为警惕。

这也是哪怕沈约看似深陷精神泥沼，他仍没有亲自上前了结沈约的缘故。

如今沈约想要和他开战？

戈林警惕中却有丝振奋，在版图的狩猎系统中开战，他不见得能拿下沈约，但他也不认为沈约能击败他。

“你说的很好。”

沈约突然道：“这世上难得有杀手有你这样清醒理智的认知。”

戈林沉默，他发现沈约的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

怎么会这样？

传说中，只有修行者大彻大悟后，身体才会有这种大放光明的迹象。

沈约突然大彻大悟了？

戈林难信，但已经开始化空自己的躯体，让自己周身处于轻灵之境。

“但你的认知还是差了一丝。”沈约缓缓、但又极为真诚的说道。

戈林微微的吸气，“我差在哪里？”

他持有怀疑态度，但还是认真倾听。

聪明的人懂得拒绝，但不会拒绝有道理的建议。

“你说的太现实。”

沈约双眼益发的明亮，“现实如泥尘污垢，你越现实，就是越和泥尘同垢，直到你和泥垢难以分别。你取名虚空，本要观空四大、尽除五蕴。你需要面对现实，却不应该执着你面对的现实。”

戈林心有所悟。

常人听到沈约所言，多以为沈约故弄玄虚。

但这就和井蛙难以话海，夏虫不可语冰般，对于苦于计算十以内加减乘除的人，谈论微积分，只会让他觉得你有病。

沈约不是病人。

戈林也不是！

杀手之王不应该被理解成为杀人王，因为任何王者的存在，本应是他的某些智慧到达了别人不能逾越的巅峰。

沈约说的是至理。

“其实你我不过异途同归，都是希望以禅悟道，以观证道。”

沈约诚恳道：“可是听你话语，你却已偏离了你的伊始目标。”

戈林心中微凛。他不是忿然沈约的指责，而是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偏离了自己的目标。

“这让我不由想起古代一个叫做王阳明的人。”

沈约缓缓道：“你想必知道这人？”

戈林没有回应，但他中西贯通、博古通今，如何会不知道大儒王阳明的存在。

那是个大儒，但学说却是近释的存在。

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

这三条本是王阳明学说中核心的存在。

心即理说的就是“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这其实和佛经所言的“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出一辙。

而“知行合一、致良知”的核心理论亦和世尊强调的“信、住、行”三道，慈悲之念大同小异。

戈林对王阳明有所研究，却不解沈约突然提及此人的目的。

这种紧迫时刻，沈约本不应该说闲话延误时间。

越延误，对沈约益发的不利。

“此人虽有大才，却是一生波折，看似生不逢时之人。”沈约喃喃又道。

戈林再次点头。

他知道王阳明的历史——大才之人却遇昏聩之主、蝼蚁当道，是以王阳明一生难得重用，晚年更是颠沛流离、甚至屡遭当时的厂卫追杀。

这样的一个人，却传下不世的学说。

戈林对这种人亦有敬佩。

杀手也是有判断的。

“但时不我待只是红尘命运之说。”

沈约双眸明澈，一字字道：“真正内心坚定之人，信住奉行并不应该被时局所动摇。”

戈林微微点头。

沈约说的是理并不是鸡汤和毒药，这样的观点让他戈林也是极为赞同。

“如果不是如今的局面。”戈林轻叹道：“我们或许可以做个朋友。”

随即动念，戈林又道：“你只要不和李巨人为敌，我们如今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略有沉吟，戈林真诚道：“我不请你信我，但我还是想承诺……”

他突然顿住，因为他看到沈约脸上的哂然之意。

“你还是不懂我的真意。”

沈约凝声道：“道理不是说出来的，而是需要奉行的。你可知道……王阳明临终时最后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