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内的惨叫声，门外众人心急火燎地就冲了进来。汪杰最快，率先跑到了诺兰的床头，也不管小姑娘愿不愿意，抓起她的一只玉手就放到了自己双手掌心之中，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看到疼痛落泪的诺兰，他不知如何安慰，平时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的话痨，此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诺伊也进来了，见到诺兰的变化又惊又喜。惊的自然是小姑娘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喜的，则是诺兰这小丫头，竟然真的恢复知觉了。

林郁然和陈医生也慌里慌张地跟进了手术室，他们被眼前的一切彻底镇住了。

两人只见，诺兰原本肿胀发黑的小腿，现在除了脚掌底部依然黑肿以外，小腿以上，不但肿胀消除，竟然还恢复了些许红润。病榻之上，护垫之中，一滩浓稠乌黑的脓血被释放了出来，随着凌飞的不断挤压，脚底的针口处，还有血水不断往外冒。

“这是……”

林郁然和陈医生语塞，这个被他们判定小腿已经坏死的小姑娘，竟然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就被凌飞这个愣头青和那个才学医没多久的黄毛丫头给治好了？

此情此景给林郁然的触动更大。她本是针灸高手，堪称陆军医院将中西医结合得最完美的集大成者。此前她同意让凌飞和诺伊尝试针灸，说白了是她已经看不到用针灸治疗的任何希望，让他们救治，只是想从心理上给众人一丝安慰而已。然此情此景，让悬壶济世20余载的她也是彻底迷茫了。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能人背后有能人啊！”林郁然心里默念道。

随着最后一枚银针被拔下，诺伊的疼痛感愈发剧烈起来。

“快，打止痛针！”

眼镜男医生率先清醒了过来，对着门外喊道。先前那位小护士跑了进来，动作麻利，在众人的眼神注视下，很快就将止痛针打了进去。没过多久，诺兰终于恢复了平静。

“这手法？”

林郁然一直盯着先前诺伊扎针的位置，还有凌飞那笨拙的手法，她对针灸和推拿的研究颇深，只是看到落针的位置和凌飞的手法，她的困惑更深了。

“这是什么穴位啊？还有你这是什么手法？”

林郁然终于忍不住了，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凌飞脸上一红，尴尬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穴位，只是凭直觉认为那个地方可以将淤塞的血块挤出来！”

“直觉？”病房中，众人异口同声喊出了这两个字，声音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广场中央，老树下，石磨旁。

凌飞将剩余的装备收拢起来，一一放进了越野车的后尾箱。随着救援部队的到来，生命线的打通，机械化挖掘取代了早先的人工救援，整个救灾行动走上了快车道。

凌飞感到庆幸，如果不是那天傍晚他成功说服了众人，当晚就展开了大规模的自救，被埋在废墟当中的幸存者，有不少人可能会因为施救不及时而失去生命。空降军和战地医院的效率很高，那位上校军官也不是等闲之辈，在他的安排下，整个救援行动井然有序，现在已经没凌飞什么事了。

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凌飞身旁，依然穿着那件白色的护士服，此时已有了些褶皱，依稀还能见到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可这些都掩盖不住少女出众的风采。

“你要走了吗？”少女看着正在忙碌的凌飞，踌躇片刻，终是忍不出问出声来。

“嗯，现在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听他们说回城的公路已经修通了，我已经出来太久了，还要赶回部队去销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凌飞没有关注到少女的神情，依然在鼓捣着他那些奇怪的装备。

“你，你什么时候再来？”话刚出口，少女就垂下了头，一抹羞红爬上了她的脸颊，似怀春的少女，语带羞涩。

似感觉到了少女言语当中的情绪变化，凌飞回转过来，看着怯生生低头不语的诺伊，凌飞噗嗤一笑，拉起少女的玉手：“走，我们去那边坐坐！”

渡口之畔，矮墙之上，凌飞和诺伊并肩而坐。

眼前，江水涛涛，已恢复了几分清澈。江岸两边，被洪水冲刷了一遍的江堤在那一轮红日的照耀下已经不再泥泞，只是散落四处的布条、枯木、瓦罐、碎石，让这道原本美丽的江岸，如今变成了一个望不到边的垃圾场。

“石盘镇是个好地方啊！”

凌飞衷心赞道。他喜欢石盘镇这个地方，虽然此时江岸凌乱，广场对出依然是一片废墟，但几天的协力救灾，让他对这个地方，特别是石盘镇那些淳朴的乡民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不想离去，又不得不离去。

身旁，温柔恬静的羌族少女默不作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眼前的男子。相见时难别亦难，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看到不发一言的少女，凌飞心中苦闷。他本为少女而来，还没能说上几句话，如今就要分别，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悠扬的口琴声响起，在黄昏宁静的广场上回荡。四处，正在忙碌的乡民、军人在这温馨、柔和的曲声当中沉醉，俱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将目光投射到了乐声传来的方向。低垂的红日照在江岸之上，在开阔的广场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影子，只是，那道娇俏的女子身影，在悄然间，已经依偎在了男子的身上……

“你真的不走吗？”凌飞看着汪杰，还有那在病床之上，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的少女问道。

“嗯，你先回去吧，我再呆几天！”汪杰看了看凌飞，又深情地望了一眼少女，缓缓说道。

“哦，明白，明白！”凌飞讪笑，对汪杰的心怀不轨自是一目了然，两人打了个眼色，心照不宣，不再言语。

“凌飞大哥，你要再回来啊！”

望着凌飞，诺兰心情起伏。这次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腿，那双作为一位舞者视之高于一切的珍宝，这是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恩情，诺兰自然是心存感激，不舍凌飞离去。

“凌飞大哥一定会回来的！”旁边，诺伊轻声说道，看向凌飞的眼中是款款的深情。

“哦，你们……”诺兰是个小机灵鬼，姐姐的心事哪能瞒得过她，只是不便当面揭破，只得说道：“凌飞大哥，你一定要回来哦，这里有人….我们会想你的！”说完，诺兰对着脸色羞红的诺伊古怪一笑！

“凌飞，小子，你给我出来！”正在此时，一道如杀猪般的喊声打破了这温馨的一幕。病房之外，人生嘈杂，局面混乱。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嘱咐了诺兰两句，凌飞转身走出了病房。身后，汪杰和诺伊神情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着急忙慌地跟着走了出去，诺兰无法下床，只得在后面紧张地喊道：“凌飞哥哥小心！”

凌飞迈出病房大门，看见门口已经围拢了十数人，当先一名中年人，肥头大耳，手执木棍，正在对着病房骂骂咧咧。男子身后，一名妖艳的女子，围着白色的浴巾，神情紧张，伸手拉住男子的衣角，欲将其劝回去。

凌飞一见两人顿时乐了，正是当日被困在废墟当中要以钱换命的秃头男。

“原来是你啊，你还活着，不错，命挺大的！”凌飞窃笑，语带讥讽。

“你小子，我早就说过，别让我活着出来，只要我活着出来，就让你离不开石盘镇这地界！”秃头男没有任何掩饰，当着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乡亲们的面，直接说出了他早已经憋在心里几天的话。

也难怪秃头男这么生气。当日凌飞去看过他之后就离开了，在此后的两日两夜当中，虽有不少的乡民和战士经过他所在的地方，也给他带去了吃食，苦于救援难度大，众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其救出来，而是在等到救援机械到场之后，才由部队上的人将混凝土柱切开，将其救出。可怜这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石盘镇大人物被困在废墟下吃了两天饼干，喝了两天凉水。而至于它身后的那个妖艳美妇，直到被救出，也没人给她送一件衣服过来，围在身上的浴巾早已发馊。

不仅如此，这些天，秃头男就像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受到了来往众人的嘲笑和无情调侃，只是当时的他身陷囫囵，无处发作。这一切，在苦思几日后，他开始认定是凌飞刻意让乡民和部队最后才去救他，所以将所有的火都发在了凌飞身上，故而有了今日这一幕。

“那你想怎么办？”

听到秃头男的话，凌飞忍俊不禁。姑且不论现在这里是部队的天下，也不论那些热血的乡民会出手相帮，就凭凌飞体内那股磅礴的力量，就算是10个秃头男一起过来，还不够他一拳头的，凌飞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

“对喽，你想怎么办？”人群后方，几道带着挑衅味道的声音响起，一群手执木棍的乡民围拢了过来，当头一人正是诺平，其身后，诺金，诺华等人也是来势汹汹，瞬间将秃头男围在了中央。

“你们想干嘛？”

秃头男看形势不对，气势顿时萎靡了下来。他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功夫不到，凌飞竟然在石盘镇拥有了这么强的势力。他身后也有几名膀大腰圆的打手，但和这十数位彪悍的乡民相比，他那几个平日只会做些偷鸡摸狗，敲诈勒索行径的保安，实在不值一提。

“再怎么说我都是这个镇的商盟会长，以前是，以后还会是！你们是想闹事吗？”

秃头男虽然心虚，但作威作福惯了，在此形势之下依然是热血上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着众人就大喝道。

“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凌飞向诺平等人打了个眼色。他不想诺平等人出手，毕竟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朝见口、晚见面，如果将关系弄僵了，以后吃亏的是他们。凌飞是外来者，明天就要走了，再加上他有部队这重身份，教训一下这个地头虫，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凌飞步步紧逼，走到了秃头男面前，目光凌厉，在他的威压之下，秃头男竟然被吓蒙了过去，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要干嘛？这里是法治社会……”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秃头男就摔倒在了地上，满口血水喷涌，几颗牙齿已经不知飞向何处。

“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个土鳖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今日见他吃瘪，众人自是乐见，谁还会去帮他。

“阿奶，你不要进去！”正在此时，人群当中再次出现了一阵骚动，诺金扶着一名八旬老者走出，老者身躯佝偻，面容苍老，正是凌飞当日见过的，在广场上晕倒的老者。

老人走到凌飞跟前，对他拱手作揖，只是她说的都是当地的土语，凌飞一句也没听懂。不过此时听得懂听不懂关系已不大了，知道她和秃头男的关系，凌飞自然晓得老人家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求情。

凌飞心软，哪里受得了这一幕，他将老人扶起，赶紧说道：

“阿奶，你放心，我没有打他，是他自己摔倒的！你说是吗？”说完，向地上的秃头男狠狠盯了一眼。

秃头男被甩了一巴掌，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浑身没劲，趴在地上挣扎着。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明白，这是凌飞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使出了全力，就算自己不死也得晕过去。看到在旁哄笑的众人，秃头男一咬牙，将口中的血水淹了回去，失去几颗牙齿的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是，是我自己摔倒的……”

围观人群散去，诺平扶着老奶奶也离去了。临走，老人回望仍在在地上躺着的儿子，还有他身旁那个围着浴巾的妖艳妇人，摇了摇头，这次，她没有落泪！

东方才刚有一抹亮色，凌飞启动了越野车，缓缓向镇外公路驶去。公路已经被打通，这条沟通震区和全国各地的生命线开始繁忙起来。迎面而来的军车，一辆接着一辆，看不到尽头，送来了物资，带走了伤员。

对面的军车，大灯依然亮着，照的凌飞睁不开眼。时间尚早，凌飞不想别人知道他离开。他不是一个很感性的人，见不惯生离死别，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他不想临别之时还要再来一次泪眼滂沱。

对面军车的车灯熄灭了，凌飞的车停了下来。

路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后面的军车驶来，车灯在他们身上闪过，然后又再次陷入了黑暗。在变化的车灯光影之中，凌飞看清楚了来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人群最前方，诺平大叔平静地站立着，那根熟悉的，已经磨得花白的木棍立在身前；他旁边，诺金向他挥着手，却没有喊出声来，生怕打破了现场的气氛；诺华和他那几个打篮球的少年伙伴，憨笑着，知道凌飞已经认出了他们。

在他们身旁，一位大嫂拿着两只老母鸡。凌飞认得她，这两只老母鸡是凌飞帮她救出来的，被他救出来的，还有她的儿子，只是，埋在废墟下的，大嫂的其他亲人俱都没有了气息；大嫂旁边，一位老人捧着一个竹篮，上面装着的是新鲜的蔬菜。其余众人，或拿着几个鸡蛋，或提着一罐蜜糖，或捧着几个水果……这些都是他们在地震后留下的，最后的，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

“凌飞，我们来送你了！”

诺伊快步跑到凌飞身前，轻柔地握住了他的手，虽然灰暗，但在那件雪白的护士裙的映托下，依然能看到出现在她雪白脸颊上的那一抹潮红！

“你穿护士服真好看，我就喜欢穿制服的女孩！”

凌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乱了少女的思绪，已到嘴边的话竟生生被堵了回去，羞恼的她顾不得在场所有人的眼光，狠狠地在凌飞的手上掐了一下。

诺平大叔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个小物件，竟是一个缩小版的石磨盘！

“这个你带着，你说得对，只要石磨在，希望就在，我们，都不会忘记你说过的话！”

……

红色的越野车终于驶上了公路，在斑驳的车灯之中逐渐消失了踪影！

身后，诺伊的泪珠终于滴落下来，她向凌飞招手：“你喜欢，我以后我还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