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狭路相逢那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对决不过是电视里为了烘托气氛演出来的，在现实中是根本不会有那种恐怖感受的，然而并不是。

陆朝歌杀气腾腾地走过去的时候，柯远霆也慢慢站了起来，他那神情，那满身肃杀的气息，绝不像他平日里那般从容淡定，他很戒备。

我感觉周遭的空气更凉了几分，即使这车里温度还不低，我也止不住地瑟瑟发抖。胃疼得要撕裂一样，我蜷缩在座椅上，惊恐又无助地望着陆朝歌泪如雨下。

朝歌，朝歌你回来啊，我好像快不行了。

我望着他无言地呐喊着，好害怕。这次死亡的感觉好像比以往很多次都强烈，我甚至能感受到身体器官在迅速衰竭，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是不是应该称你一声爵爷？”

两人对峙许久，柯远霆终于开口讲话了，他抬手狠狠扫开了面前一人高的枯草，一个箭步走到了陆朝歌面前，与他距离不过十来公分。

陆朝歌蹙了蹙眉，冷呲道：“柯队长千辛万苦把我喊到这儿来，有屁就放！”

“陆朝歌，你还记得你所站的这个位置死过多少人么？”

柯远霆踢开面前的枯草，我又瞧见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在那儿。于是我愕然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骨骸，难道那些自杀的人当时没有人处理？还是这儿另有隐情？

“我不明白柯队长的意思，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你想把搞不定的冤案强加在我头上，那我可不依。”

陆朝歌说着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骷髅头，抬起脚就把这已经风化粉碎的头颅踩得粉碎，而后他看了柯远霆一眼，冷笑道：“不好意思，我老婆孩子在那边，这种东西太晦气。”

柯远霆下意识往我这边看了眼，但我估摸他什么也没看到，我整个人都蜷缩在了座椅上。他顿了顿，拿出了那个星型的吊坠，“这个东西，是我在你站的位置捡到的，是零七年八月十五日，这儿一共死了八个人，全都是吸毒过量所致。”

他说着瞥了陆朝歌一眼，又道：“我在一个死者的手里发现了这个，他的名字叫陈熙，你应该比较耳熟吧？当然，你也可以否认，我会再找人证物证的。”

陈熙……

这个名字不光是陆朝歌耳熟，我也很耳熟，我也认识。他就是陆朝歌身边最狗腿的那个混子，比他大三岁，但为他鞍前马后听话得很。

这家伙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我喜欢陆朝歌，他私底下就叫我嫂子，叫得可亲切了。不过我不喜欢这种太过油滑的人，所以不太理会他。

后来我发现陈熙不见了，就私底下问阿东，他跟我说他觉得在陆朝歌身边没什么发展前途，就又寻觅良主去了。所以后来我就慢慢把这人遗忘了，但想不到他居然死了。

陆朝歌微眯着眸子盯着柯远霆手里的星型吊坠，负于身侧的拳头忽然拧紧了，“柯队长，我再做一次申明，我跟这破村子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是么？那说明这玩意不是你的了？”柯远霆冷冷一笑，扬手就把那星型吊坠给扔了出去。

陆朝歌顿时变了脸，飞身也冲了出去，但可能没捡到吊坠。他支起身子望着那随着寒风摇曳的枯草，盯了很久，忽然转身飞起一脚朝柯远霆狠踹了过去。

柯远霆侧身避开了陆朝歌的攻击，往后退了数步远，“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不是说你跟这破村子没有半点关系么？那你着急个什么劲？”

陆朝歌满目寒霜地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柯远霆，我好像太高估你的智商了，难怪你花了十多年时间也没有把这案子破了。今朝你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也好，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算，我他妈老早看你不顺眼了。”

他说着又朝柯远霆扑了过去，跟头发疯的饿狼一样，十分凶残。柯远霆的武功自然是不弱的，两人对招他也不输陆朝歌半分。

我担心的事情果然是发生了，火急火燎想下车劝阻他们，却谁料胃疼得更加厉害了，我一开门就直接滚下了车，蜷在雪地里爬都爬不起来。

我想到了雪狼给我的药还剩下一颗，忙挣扎着又爬进车里，从兜里翻出来就那样干吞下去了。

之前吃了药我的情况会稍微好一些，可这次不行，全身好像被什么东西在吞噬，撕裂，疼得我不停哆嗦。

那头，陆朝歌还在跟柯远霆打，他好像要把他置于死地一样。我实在阻止不了他们了，声嘶力竭地喊着“朝歌，朝歌”，然而他听不到，他疯了一般攻击柯远霆，两人越打越远。

我望着陆朝歌渐渐淹没在风雪中的影子伤悲不已，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好怕会死在这车上，怕他看到我死去的样子。

“当年是你下令那些警察姗姗来迟的吧？你他妈的差点害死老子知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想从我这儿得到名单，不可能！”

我隐约还能听到陆朝歌的嘶吼，他是怒急了。对于当年的事情，他比我要清楚得多，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或者潜在的敌人是谁。

也不晓得柯远霆怎么样了，我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也顾不上了，身体的器官好像在迅速衰竭，胃里的血也一个劲地往喉咙翻涌。

我望着远方已经模糊不清的人影，伤心得肝肠寸断。或许我真的福薄，所以等不到那个令我心醉的婚礼了。

“朝歌，朝歌，我要离开了，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伤心欲绝的样子。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再做你的新娘，我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就在轮回路上等你……”

我不想让陆朝歌伤心，于是颤巍巍地下了车，趁着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从小路走了。

好在这会儿大雪纷飞，我很快就没入这雪幕中了。我竭尽全力往前走，望着那片腊梅花，望着那白皑皑看不到尽头的路走，直到被这场大雪吞没。

我一直在想人死后会怎么样，到底真有一个轮回转世的阴间，还是就这样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