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追问Yama为何陆朝歌会给他一刀，但他对订婚宴上的事情三缄其口，无论我如何问就是不说。甚至他一点儿没恨陆朝歌，反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说，不管他做得对与错，他都已经尽力了。

这个对与错，我不晓得他指的是什么。

秦驰恩和欧阳出现在果洲群岛时，我才晓得陆朝歌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是他的。他没有把Yama错认成陆朝歌，所以我猜他是否也晓得人马国际酒店发生的事儿。

他跟我说，当时情况很复杂不方便接我电话，所以才姗姗来迟，请我见谅。我倒是没怎么介意这事儿，因为他就算出现结局也可能是一样的。

听说TEM那边会倾巢出动在香港搜寻Yama的下落，想必这个时候的香港在某种程度上讲是步步惊心。

欧阳也算是医学界翘楚，他也给Yama检查了一下身体，结果跟果洲群岛上的医生说的一样，他身体各个器官已经急速衰竭，时日无多了。

我们谁都没有把这消息告诉Yama，但显然他比我们更清楚，所以表现得特别平静。

秦驰恩提出先回魔都，但他不愿意，他说这儿是个安身的好地方，估计他是准备在这儿死去了。

Yama最喜欢靠在木屋下望着大海，就那样傻呆呆看着，看似平静的眼神里藏着对这世界的眷恋和不舍。

我心头很不是滋味，眼睁睁看着他这样等死也很不忍心，终归他是陆朝歌的哥哥，跟他最亲的人。

除了我之外，Yama不会跟任何人讲话，包括秦驰恩，他对于秦家的人从来敌意很深，我觉得他这份仇恨估计会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于是秦驰恩也没有主动来这儿招惹他，但也没急着离去，他更多的时候是找我下棋，虽然我的棋艺不怎么地，但在没有任何对手的情况下，他也勉为其难。

陆朝歌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我听秦驰恩说，TEM那边连续两位首脑被杀，眼下整个组织群龙无首，估计会立即把Yama推举到首脑的位置上去，也就是陆朝歌。

我隐约像是明白了什么，陆朝歌和Yama互换身份，是否是为了更好的控制TEM？莫不是，Yama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所以愿意为秦家做点什么？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三天过去，Yama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起来，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他的伤口发炎，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好点儿的医院检查并且处理病情，但他不愿意，或者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了。

我无法理解他的心思，待独处的时候悄悄问他，“阿枭，你为什么这样固执？魔都那边医疗条件都很好，你的病情再不处理的话就来不及了，你……”

“青青，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也不愿意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我受够了苟延残喘活着的滋味。这儿挺好，如果我死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就请把我丢进大海里灰飞烟灭吧。”

他讲这种话仿佛在讲天气多好似得，淡漠得令人心酸。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对他而言死是最幸福的解脱。

我沉默了许久，又道：“我不知道朝歌为什么会砍你一刀，但我想他是不愿意你死去的，你们兄弟俩是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了。”

“我们两个当年出生时就是个错误，本身我就不应该活着。”他说着冲我莞尔一笑，又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欧阳呢，你能不能帮我把他叫过来？”

“噢。”

……

“青青，你知不知道这辈子我最幸福的事，是在十岁那年遇到了个小女孩，在我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把她的围巾和手套送给了我，她告诉我她叫裴瑶。”

这是Yama在并发症爆发昏迷前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而我终于想起了他说的事，那应该是我七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是个冬天，腊月里的时候。我那时候读书在南城附小，放学回家一般是坐公交车到陆家大宅子外面的公交车站，然后等父亲下班接我一道回家。

那天是周五，学校提前一个小时放学了。我准备坐公交车到陆家大宅子外面下车，然后再去父亲公司里面等他。

而我刚下公交车就看到了一个很瘦小的男孩儿缩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他戴着口罩，所以我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他穿得太少，所以给冻得瑟瑟发抖，一张脸通红。

他一直在看陆家大宅子，也不晓得作甚。

我因为父亲是开服装厂的，所以衣服什么的是应有尽有，见他太冻就把围巾和手套给了他。

他戒备地盯了我很久才接了围巾，小心翼翼往脖子上套，他还不会套。于是我拿起围巾和手套三五几下给他戴上了，问他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受冻。

他跟我说，他想在这儿等他弟弟，想看看他。

我问他弟弟叫什么，他又摇摇头说不知道。于是我们俩坐在那儿聊了很久的天，直到父亲开着车来接我。

我上车的时候他问我叫什么，我说裴瑶！

他说以后如果遇见我再把围巾和手套还给我，我笑笑跟他挥了挥手就离开了，从此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不，或许见过我也没认出来，因为他当时戴着口罩。

现在回想起来，Yama说的见他的弟弟一定就是陆朝歌了。照这么说，他在十岁那年就去了南城一趟，只是有没有见着陆朝歌就不晓得了。

我心头一阵的唏嘘，一阵的难受，Yama和陆朝歌真的是一对难兄难弟。而他到底有没有死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到走的时候都没见到他。

我乐观地想他应该没有死，希望他不会死。

秦驰恩把我带回了香港，一路上他都郁郁寡欢，十分凝重。

我也很不舒服，不知道要如何跟陆朝歌说这事儿，再有，他给他的那一刀可能是最致命的，若Yama真的死了，那么可能是间接死于他的手里。

他会自责难过么？

回到酒店后，我换了身衣服就去了沈欢颜那边接宸宸，想不到意外看到了秦漠飞。于是我忙问起了陆朝歌的事儿，他跟我说，他现在已经是TEM的首脑了，分身乏术暂时无法跟我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