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坐在火车上的感觉，前提是不太拥挤，看着窗外的月光，一个人安静地发发呆，或是写意地看看报纸。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大胖兔子，他戴着英国流行的黑色高礼帽，在他的鼻唇沟处，有一撮小胡子，滑稽的样子像极了卓别林。

兔子没有理会我不礼貌的注视，他悠哉地看着报纸，在他的手上，有一只坏掉的瑞士表。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只瑞士表，时间对他而言有意义吗？

兔子放下手中的报纸，很有礼貌地对我点点头。

“你好，我叫佐倾。”兔子先生向我自我介绍着。

我认真打量着他的容颜，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着岁月流逝的沧桑，双眼并不像年轻人般清晰，看上去也有些年纪了。

“你好，我叫何笙。”

说着，我的视线不知觉地又被那只瑞士手表吸引了。

佐倾意识到我的好奇心，淡淡一笑，说：“这只手表是我的一个人类朋友留给我的，他是一个修理钟表的师傅。”

我安静地听着佐倾的故事，觉得这是旅途中的一点享受。

“在战争爆发的时候，我的家被入侵者摧毁了，当时很累也很饿，我带着我唯一的儿子不知道该去哪里。”说着，佐倾轻轻抚摸着那只坏掉的手表，好像在回忆着自己的往事，“人类看不见我们，即使能看见，也未必会给予我们帮助，但是，我们遇见了他，一个长满胡子的驱魂师老头，他呀，长得跟耶稣似的。”

我笑了笑。

“他给了我们食物，让我们住在他的家里，并且把他珍藏的瑞士手表送给了我，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场战争，不是被入侵者打死，就是被国家抓走去打仗，”说着，佐倾擦了擦眼角的水雾，“后来真的如他所说的，他被国家抓了壮丁，我和我儿子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这个手表是怎么坏掉的呢？”我好奇地问。

我的问题似乎把正沉浸在回忆中的佐倾拉回到现实中来。

佐倾叹了口气，伤脑筋地按着太阳穴。

“孩子长到了一定的年龄，总会与父母产生分歧，在一次与他吵架的时候，我扇了他一巴掌，手表掉在地上，摔坏了，当时他一气之下走出家门，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当时时间显示是十二点三十分，他离开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说：“好了，现在也不早了，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深夜，我始终睡不着，身体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我取出那张照片看着，发着呆，感受着车厢里轻微的震荡。

佐倾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鼻鼾声，我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太吵杂的环境，可是这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佐倾早早地起了床。

“睡得好吗？”我向他打了声招呼。

佐倾点点头。

我们随便吃了点早点，便安静地坐在车厢里。

“也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佐倾突然打破沉寂。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微笑道：“我没什么故事。”

佐倾会意地笑了笑，说：“倾听者与倾诉者，你属于前者。”

我喝了口热咖啡，混身变得暖暖的，咖啡的香气在口中徘徊。

“你很特别，”佐倾说，“你是幽灵，却有着自己的身体，你能品尝食物的味道。”

“是一个人类驱魂师赐予我的，一开始还不怎么习惯。”

佐倾点点头，微笑道：“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驱魂师，她是个旅行者，叫柚膝。”

听到这个名字，我无奈地笑了笑。

“她给了我一个怀表，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怀表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说着，佐倾从西服的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怀表。

这个怀表看上去虽然有些廉价，但是它很漂亮，金属的正圆，上面有些精致的花纹，还能看到几个正在活动的小齿轮，它由一条银色的金属线系着。

“其实妖怪与人类是一样的吧？”我看着那个怀表微笑道，“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时间，你会老去，也会经历疾病和死亡，只是生命比人类的要长。”

“是呀，柚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还说，陪伴在亲人身边的时间只会一天比一天短，时间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它也会流逝，你看过的风景，经历过的一切，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随着时光离开。”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怀表。

“所以，何笙先生，即使是幽灵，你的时间也会流逝，你永远猜不到自己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你会遇到谁，时间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扣扣……”车上的售货员敲了敲车厢的门。

“请进。”

她用力推开了车厢的门，在她的旁边还有一辆手推车，上面装满了诱人的小零食。

“请问需要买写麦芽糖或者是饼干吗？”

我微笑着摇摇头，说：“不需要了，谢谢。”

“好的。”说着，售货员关上车厢门，推着她的手推车，前往下一个车厢。

佐倾喝了一口咖啡，把那个怀表递给我，说：“这个给你。”

我接过佐倾给我的怀表，上面的指针慢慢地在转动，我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其实我真的希望，我和我儿子的时间只是停留在他离开的那个十二点三十分，这样，当我找到他的时候，就能把我们浪费的时光补回来。”

失去的时间是补不回来的，唯一让它不白白流失的办法，就是珍惜。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他们的一生会遇到几千万人不止，会打招呼的只有几万人，关系好点的只有几千人，会成为一生挚友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但是到生命的最后，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

即使是我，身边的人也是来过，离开，就像玖零。

所以，我不能阻止快乐的时光流逝，但我可以珍惜这段时光，记在心里，便是永远。

下了火车后，我才发现佐倾穿的是一双可爱的翘头小皮鞋，他拿着一根黑得发亮的弯头拐杖，肚子又大又圆。

滑稽又可爱的装扮让我不禁笑出声来。

“再见，何笙先生，我要继续去寻找我的儿子了。”

“再见。”

看着佐倾给我的怀表，现在是五点四十三分。

我开始在意了呢，流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