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死去的第二天，她的骨灰就下葬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还未长大的小孩子夭折，都是当天起灵，当天下葬。

将哭得浑身瘫软的果果父母劝了回去，颜菲却还想在果果坟前待一会儿。

余途理所当然的留下来陪她。

果果坟墓的位置极好，在一个山腰上，从坟墓的位置往外望去，一层层梯田里面金黄色的麦穗，在微风下摇摆。

美极了。

今天没有下雨。

落日的晚霞让整个山间的景色更加的美丽了。

按照习俗，小孩子的墓是没有墓碑的，只有一个小小的坟堆。

颜菲将黄狼送给果果新书包里面的糖果，全部倒在了果果的坟面前，将这些糖，一颗又一颗的剥开，然后放在坟面前。

“果果啊，老师知道你最喜欢吃糖了，可是每次老师给你糖，你都留着不吃，带回去给你的弟弟。”

“这次你终于可以好好吃了，不用再给别人留了。”

“下辈子，投生一个好人家，不要出生在这山里面了，好好的过一个人过的日子。”

说着说着，颜菲泣不成声：

“果果，老师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我差点就能够帮你一把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真的就差一点点啊……啊！！！”

————

余途没有打扰颜菲的痛哭，反倒是认真欣赏着山野的景色。

在田野间，两个人缓缓的向果果的坟墓走来，是黄狼和那个戴眼镜的童医生。

童医生一脸的颓废，走得十分的缓慢；

黄狼则是随意的跟在童医生身后，但行走之间，对童医生都保持了几分警惕。

待走近了，颓废的医生呆呆的看着果果的坟堆，并没有打扰痛哭的颜菲。

发现有了生人，颜菲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疑惑的看向黄狼和童医生。

童医生一脸愧疚的看着颜菲，声音沙哑：“我...我来给童童赔罪。”

看到童医生的颓废，颜菲连忙摆手：“不...不...童医生，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医生不是神仙，这不怪你，是果果的命，是她命薄。”

童医生更加的愧疚了，双腿发软，就要跪下，然后被黄狼一把抓住。

黄狼抓住童医生的胳膊，然后审视的望着余途。

余途微微的点了点头：“没事，颜菲是自己人。现在不是，马上也是。”

黄狼还是很谨慎：“没问题吗？”

“没问题，有问题的话，我会解决。”

————

黄狼这才放开童医生的胳膊，童医生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童童的坟前，泣不成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有实验室啊，有了实验室，我才能救更多的人。”

“对不起...”

“从我读书的那一天起，老师就告诉我，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可是救一人和救万人，又应该怎么选？我能怎么选？”

“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患者死在我的手术台上，我没有能力救他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现在我有了，我这套理论一定可行，理论我已经论证了无数次，就差实操了。”

“我就差实操了...呜呜...只差经费...只差实验室....”

“呜呜....我...我学医...是为了救人啊....”

……

————

罪人悔过的眼泪，只是为了自己而流。

自欺欺人！

难道你悔过了，你的罪孽就会轻一分吗？

受害人的伤害就会少一分吗？

惺惺作态！

黄狼不屑的看了童医生一眼，然后走到果果的坟堆面前，拿起那个新书包，用打火机点燃，扔在坟堆面前。

“你爸妈得了五十万，你的家庭会过得更好，你的弟弟也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你不是一直都很爱你的家庭吗？想让你的家庭过得更好吗？”

“现在，你做到了。”

“你死得，不亏！”

“下辈子投胎去一个有钱的家庭，这样你的老爸，就会为了你的性命，抢了别人的心脏。”

“这都是命，认了吧。”

————

看着童医生和黄狼奇怪的行为，听着他们奇怪的话语。

颜菲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

然后猛地回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余途，仿佛是第一次看清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颜菲一脸的不可置信，余途轻轻的摸了摸颜菲的头发，微笑的看着她。

颜菲张了张嘴，想要叫出来，但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是硕大的泪珠如同雨点一般从眼角流下。

好一会儿，颜菲终于恢复了精神，大叫着扑向火堆：

“啊！！！啊！！！把那个书包拿走，拿走！！！果果不要，果果不要！！！”

余途拦腰抱住疯狂的颜菲，任由颜菲在余途的臂弯中挣扎，但也靠近不了火堆半分。

第246章 我好恨你，又好爱你

颜菲只能在余途怀中大叫，然后看着书包在果果的坟前，一点又一点的燃尽……

“啊！！！求求你们，把书包拿走，求求你们！！！果果不要，不要！！”

“余哥，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书包燃尽了，黄狼看了余途和颜菲一眼，然后一把将童医生拉了起来：“看过了，该走了。”

童医生对着果果的坟墓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果果，这辈子我的功绩，全部都归属于你。”

颜菲冲着童医生大叫：“不要！！果果不要你们任何东西，不要！！你们去死！！去死！！滚啊！！滚啊！！”

疯狂的颜菲在余途的臂弯中挣扎，然后看着颓废的童医生，被黄狼架着走远，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颜菲瘫软的坐在地上，头靠在余途的腰上，双手无力的抱着余途的大腿，喃喃自语。

“余哥...为什么啊？我所有都听你的，积累粉丝，努力赚钱，任你玩弄，可是……为什么啊？”

余途摸着颜菲的头发，轻轻的回道：“你啊，还是不懂我。”

“余哥，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我要的啊，不是一个给我赚钱的颜菲，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的看重钱。”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我要的啊，是一个肮脏的颜菲。你要是变干净了，不就显得我很脏？颜菲啊，我们都是一群贱人，你为什么非要变好呢？”

颜菲抱着余途的大腿，双目空洞，呆若木鸡。

余途叹了口气：“黄总啊，他老板的儿子需要一颗心脏，而果果的体检信息，表明她刚好合适。”

“呵呵，黄总的老板出多少钱？”

“钱很多，非常多。”余途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入颜菲的怀中：“这三十万是你的，你想用来做什么都行，比如说，帮你的那些学生脱离困境。”

颜菲冷笑一声：“哈哈，给我钱做什么？收买我？让我不要说话？”

余途摇了摇头，将银行卡塞入颜菲的兜中：“这件事情你是出了大力的，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我出了什么力？”

“还记得那盒冰激凌吗？那可是你一勺又一勺，亲手喂入果果的嘴中。”

颜菲猛地抬头看向余途，双目之中满是恐惧，浑身发抖，牙齿忍不住的打着寒颤。

“那盒冰激凌啊，里面加了特殊的药，能够让服用者出现心肺衰竭的假象。”

望着颜菲双目中越来越浓郁的恐惧，余途微笑着为颜菲擦了擦眼泪：

“你的功劳远不止于此，果果的没有心脏的身体是唯一的破绽和证据，是你劝说果果的父母将果果火化；也是你劝果果的父母接受了医院的五十万，让果果的父母不再纠缠。这一切，你的功劳很大！”

颜菲再也忍不住，猛地跳了起来，一边双目通红的原地狂跳，一边撕心裂肺的怒吼：

“啊——啊——”

看着崩溃的颜菲，余途又说了一句：

“如果不是你到了这里支教，这里也不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我们也不会选择这里公益体检，果果也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颜菲只觉得有一股郁结之气在胸口怎么也散不开，只得一拳又一拳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是自己害了果果，是自己亲手将果果送入深渊，是自己。

想着那个乖巧的小女孩，颜菲的那股子悔恨怎么也散不开，心中的罪恶感越来越强烈。

蹦跶累了，颜菲猛地跪在余途面前，涕泪横流：“余哥……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余途温柔的为颜菲擦拭着眼泪：“我怎么忍心杀你呢？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啊，踏踏实实的做一个贱人就好了。”

余途说得越多，颜菲胸口的那股气就越是无法消散，然后在某一刻，胸口的那股子气直冲脑门，让颜菲的视野中满是血色。

在那血色的视野之中，果果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胸口空荡荡的……

颜菲站了起来，猛地撞向坟堆旁边的石头之上，然后瘫软的晕了过去。

余途过去试了试颜菲的鼻息——还活着。

随后，余途坐在那沾着鲜血的石头上，守着昏迷的颜菲，等她醒来。

用手指蘸了点颜菲头上的鲜血，放入口中——

充满悔恨的鲜血，原来是这么的美味……

————

太阳落山了，夜色开始降临。

叽叽喳喳的虫鸣声，倒显得夜色更加的寂静。

沉浸在黑暗之中，用手扶着果果的坟堆，余途觉得这种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感觉美极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美呢？

将仿佛自己泛舟于黑暗的深渊之中，深渊之中满是张牙舞爪的的冤魂冤鬼。

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怒吼，它们挥舞着双手，想要将舟上的余途拉下深渊。

然而，它们却怎么也够不着余途。

哈哈哈！

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实在是太美了！

“嗯！”

正在余途享受夜色的美丽之际，躺在地上的颜菲抽动了几下，然后醒了过来……

颜菲刚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果果的坟堆。

“啊！！！”

颜菲被吓得跳了起来，然后被余途一把抱住。

轻轻的抚慰着怀中的颜菲，余途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在呢，别怕。”

颜菲将脑袋用力的埋入余途的怀中：“余...余哥，果果...果果就站在那里，我看到了...余哥，我看到了。”

“怕什么，站在那里又如何？”

随后，余途用力的将颜菲的脑袋从自己的怀中掰出来，然后用力的将颜菲的手放在果果的坟堆之上。

“不用怕，你感受到了吗？果果她就在这坟堆下面，都成灰了，你亲眼看着她进焚化炉的，怕什么？”

感受着余途怀中的温热，颜菲用力的抓起坟堆上的一把泥土，扔向那个只有她看得见的果果，狂笑着嘶吼：

“扔死你，扔死你！哈哈哈哈，你都成为灰了，我不怕你！哈哈哈！不怕你，我不怕你！哈哈哈！”

随后，颜菲似乎是还有些害怕，再一次将头埋入余途的怀中，浑身颤抖。

这一次余途没有将颜菲的头掰出来了，只是温柔的拍着颜菲的后背：

“做得好，你看看，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啊，我在呢，不用怕。”

颜菲的牙齿打着寒颤，在余途的怀中闷声闷气的说道：“我不怕，不怕她！她都成灰了，埋着呢。不怕，不怕。”

“走吧，我们回家吧。”

颜菲在余途怀里快速的点头：“回家，我们回家。”

余途一手牵着颜菲，一手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走在山野的田埂之中。

听着天地里的虫鸣声，颜菲一手拉着余途的手，一手抓住余途的衣角，紧紧的跟着余途。

仿佛余途就是她的勇气。

走到山脚下的最后一个拐角，余途停下脚步，然后慢慢的将颜菲的颤抖的身体转向身后，让她看着山腰处，果果坟堆的方向。

“不用怕，直视她！”

颜菲身体越抖越厉害，牙齿打架：“余哥，我看到果果了，她就站在坟那里，一身白色的衣服，胸口有一个血红色的空洞……”

“她被压在坟堆里面呢，离不开的。怕的应该是她，你看看，我们走了，她就只能一个人在这个山野里面了。”

“哈哈哈，是啊，我还有你呢；余哥，我还有你呢，她只有一个人。哈哈哈。”

看着疯狂大笑的颜菲，余途拉着她的手，再次往家的方向走去。

颜菲颤抖着跟在余途身后，慢悠悠的说道：“余哥，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

余途嗤笑一声，叹了口气：“唉，恨我好啊。我啊，最喜欢别人恨我了，最怕别人爱我了。”

“呵呵，可是啊，余哥，我又好爱你。好爱，好爱的那种。”

“爱我？哈哈哈，那可奇怪了，你什么时候爱我的？”

“就在你把我的手，放在果果坟堆上的那一刻，就在我的手抓住果果坟堆上泥土的那一刻。哈哈哈哈，就是那一刻，我发现我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那还恨我吗？”

“恨！非常恨！恨不得吃了你。”

“那爱呢？”

“爱！非常爱！爱得想要被你吃掉。”

“那可，真是太好了！”

……

当余途拉着满脸泪痕的颜菲回到宿舍的时候，三丰拉着两个中老年人凑了上来。

“小菲……”

颜菲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身体猛然的变得僵硬，声音扭曲的叫了声：“爸？妈？”

然后，颜菲面色僵硬的看着余途。

拍了拍颜菲的肩膀，余途温柔的说道：“果果出了意外，我知道你很伤心，特意叫了叔叔阿姨来安慰你。”

随后，余途又看向颜菲的爸妈，恭敬的行了一礼：

“叔叔阿姨，颜菲心情很差，还得需要你们多安慰安慰。”

“好....好....”

……

看着颜菲身体僵硬的随着其父母进入房中，余途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仅仅靠着颜菲情绪崩溃来保守秘密呢？

将颜菲的父母送到颜菲面前，让她知道，她的生活里面还有很多很多。

这才安全！

……

而另外一边，颜菲随着父母进入房中，看到父母一脸的担心，颜菲心中一股别样的心思越发的炙热了。

‘余哥，我现在好想你，我好想躺在你的怀中。’

‘余哥，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的爱你。’

‘余哥，我好恨你，恨到爱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