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南路离淮海路不远，他们现在算是在淮海西路上，往东边走个两公里路右拐就是。

沈家两姐妹一大早就跟着嫂嫂出门了，坐的是7点多的火车，到上海火车站又坐了大半个小时公交车，等找到淮海路再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了。这会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打在两姐妹身上，偶尔吹过几丝风也打不散这个闷热的环境。刚买的西点被姐妹俩当午餐吃。沈夏竹啃着块花生饼，三两下就没了，又拿出一块蝴蝶酥，想吃又有点不舍得，"你说这玩意咋就这么贵，吃几口，一两毛钱就没了，甜是甜，但也噎得慌，这大中午的，还不如喝完绿豆汤，也就五分钱。"

"绿豆汤就是灌个水饱，比这个还不抗饿。"沈夏莲嘴里嚼着刚才吃剩的奶油瑞士卷，吃得津津有味。"你那个花生饼干才会噎，所以我们才需要奶油啊。三姐，你咋不吃瑞士卷，你尝尝，挺好吃的，里面夹着奶油，一点也不噎人。"她极力推荐着瑞士卷，要卖奶油蛋糕的人，怎么可以没吃过奶油。

"我有点舍不得吃，这玩意竟然要八毛，比茶叶蛋还贵。"

"贵总有贵的道理，里面是面粉，玉米油，鸡蛋，糖，奶油，没一个便宜东西，卖你八毛也算良心价了。"

刚拐到陕西南路，一栋漂亮的黄色建筑就闯入她们视线，墙面上有块巨大的铁牌挂着——黄房子西菜馆。"三姐，要是买原料顺利的话，咱们晚上吃西餐吧！就当庆祝一下？我请你！"沈夏莲挺兴奋的，上辈子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满大街的网红西餐厅铺天盖地的宣传打折，她觉得都不如回家放碗青菜肉丝面。但这会儿，回到这个年代，西餐是那么贵，她又觉得应该很好吃才对，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别了吧，这得多少钱啊？我这一分钱都还没赚到呢？你又要吃西餐了，万一咱们身上的钱买原料都不够咋办，再说了这堆糕饼都还没吃完呢。"沈夏竹下意识拒绝，开什么玩笑，这餐厅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她身上才几个钱，走到门口就得被赶出来，

想着原料，沈夏莲遍放弃了继续说服她三姐去吃西餐。算了，沪市又不远，等赚了钱再来吃。

走到路的尽头，有家两间门面的店铺，抬头上面挂着——高兴西洋食品材料百货公司。

老板看着就三十上下，坐在进门的柜台前噼里啪啦的算着账。与西洋两个字截然相反的是，老板手上拿着的还是一个老式算盘。店铺里面放着一个个大架子，架子上都是一大桶一大袋的，塞得满满当当，

"老板，你这有奶油，不是，有麦淇淋吗？"沈夏竹被沈夏莲推上去问话，明明叫麦淇淋，小妹老说奶油，她都要被她搞混了。

"有个，十公斤起卖，侬要多少？"老板头也不抬的回话。

多少起卖？十公斤？他们也不知道一天需要多少的量，这是奶油，又不是面粉，放在那不会坏。这会又没有冰箱，这天气买十公斤奶油回去，不就等于把钱往水里扔。

沈夏莲抿抿嘴，想了想才开口，"老板，我们不是本地人，十公斤可能不太方便携带。我们想在老家做蛋糕生意，以后可能需要长远供货。"

高兴终于从账本里移开了视线，没错，老板就姓高，名兴。他瞧瞧说这话的小姑娘，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大姑娘。

"你们哪的，太远的话，这种天气麦淇淋会坏。"

"我们是浙省越市的。"

"哦呦，老乡啊！你们是越市哪的？我是塔山那块的。"高兴这会真的高兴了，塔山就是越市市区的，高中毕业那年他进不了工农兵大学，便不顾爹妈反对，要到沪市来闯一闯。那会形势紧张，他也吃了很多苦，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认识了几个羊城的朋友，也有了自己的人脉，也算是苦尽甘来，起码拥有了这么大一家店。

"我们是越西县的，想着做点蛋糕小生意，这不越市也没什么蛋糕店，更别说麦淇淋这种原材料了，所以才想着来沪市看看，淮海路那边的店家说是在您这进的货，我们就来瞧瞧。"沈夏竹这会有点找到跟着出去摆摊那会的状态了，开始跟高兴套近乎。

"没错，上海民营蛋糕房有一半都是我这进的货。"对于这点，高兴还是有点小骄傲的。"麦淇淋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三天内用完问题还是不大的。越市的话，火车托运当天就能到，不过托运费得你们自己承担。"虽然是老乡，其他的可以通融，但是钱还是得算清楚。

现在温室效应还没那么夸张，即便是夏天，也不至于像几十年后的火炉般炎热。多数人家连电风扇都没有，靠着蒲扇也能度过一个夏天。

"那是自然，这个费用我们肯定会自己承担。"这年头还是卖家市场，有货的才是上帝，"您这是专门卖蛋糕食材的吗？有没有其他的原材料，比如奶粉？"沈夏莲趴在柜台进一步询问。鲜奶现在太贵了，就算做出来了，蛋糕价格也卖不出去，不如问问奶粉。

高兴这会已经感觉到了，两姐妹里，或许这个小的才是有话语权的那个，不过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都早熟，倒也不奇怪。"奶粉也有，只要你有需求，我都能提供，我这都不用票，但价格肯定比国营商店要高上一点。"

沈夏莲听话听音，这八成是个走私大佬没错了。"能给我们看看吗？价钱好商量。"

高兴开始从架子上翻找着，先拉出一大袋子面粉，"这是低粉，做蛋糕普通面粉肯定不行，得用这个。这个四毛五一公斤，这一袋子有十公斤。"然后是一个小包，"这个就是奶粉，四毛钱一斤，一包就是一斤。"

"还有这个，这个是香草精，做蛋糕必备，五毛钱这么一瓶，贵是贵了点，不过能用很久，因为每次只要一两滴就行。"

"发粉要吗？我这的发粉可以比外面便宜点，要的话你们一起带走。"

"这些是色素，装饰蛋糕用的，跟奶油混一起，你们应该懂吧？懂就行，这个一毛钱一个色。也是能用很久的。"

"这个是植物油，现在白塔油太难进了，我这也很少能有货，这个可以替代白塔油。两块四一公斤，这么一桶也有5公斤了。"

……

"那，这个就是麦淇淋，"找到最后，终于挖出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一瓶一公斤，用完瓶子可以回收抵五分钱。一公斤收你们就收你们五毛。之后换上瓶子的话，其实也就四毛五一公斤。"

沈夏竹凭着其数学老师的优势，算得她心疼肝疼哪哪都疼。

沈夏莲跟在高兴后面挑挑拣拣，算着量，便跟他定了一袋低粉，5包奶粉，一桶植物油，两包发粉，一瓶香草精，6个色的色素，五瓶奶油，还有很多卖蛋糕要用到的小工具，比如油纸，塑料盒，纸盒啥的。

"后面如果还有需要的话，可以给我拍电报，不过要先付钱，收到电汇单，我这边就能把货送上火车了。"啪嗒啪嗒的打着算盘，高兴边算边说着，"一共是二十五块一毛，给我二十五就行。"

还行，这个成本还在沈夏莲的预估范围内。就是不知道能做几锅蛋糕。能赚多少钱。

看见是沈夏莲掏的钱，高兴有一种，我就知道的了然。他收了钱又写了张电报地址，直接塞给了沈夏莲。"最好提前一天发电报，不然材料接不上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