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复宁虽然被成默揪住衣领提起来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原本就比成默高不少，此刻更是居高临下，他垂着眼帘，俯瞰着成默，淡淡的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颜亦童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说？”成默冷声质问。

“你有提起过童童一句？”颜复宁低头看了看成默揪着他衣领的手，冷笑道，“上次走的时候我还问过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成默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不满和疑虑陡然就被颜复宁的反问消弭于无形。他觉得也许自己作为朋友与颜复宁作为哥哥，在乎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可能自己对颜复宁存在某种误解。

颜复宁准确的捕捉到了成默的犹疑，抬手将成默推开，稍稍整了下水手服的衣领，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成默说道：“她在不在这里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你进来也不是为了救她的......”

成默稍稍低下了头，避开了颜复宁的视线。虽说他在上次和颜复宁谈话时，没有提到颜亦童是因为不想影响颜复宁的心态，让他因为急躁产生负面情绪，对出逃造成影响。加之颜亦童失踪这件事，颜复宁很容易把责任归咎于“太极龙”身上，也会徒添麻烦。所以他才绝口不提。

不过现在解释，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更何况他扪心自问，如果说是颜亦童被关在“冬宫”，“太极龙”肯定不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展开营救，至少不会派自己潜入“冬宫”。毕竟“太极龙”是暴力机构，任何事都必须以国家利益优先，不能够有任何一点感情用事。

换做他个人，如果说是颜亦童被囚禁在“冬宫”，成默肯定会想办法，但大概率不会以身犯险。而反过来说的话，万一自己出了什么事情，颜亦童有办法的话一定会竭尽全力，只是她能力有限而已。

为此成默略有些惭愧，可他又明白，感情这种事情，不存在完完全全的平等。

成默很快就放下内心的歉疚，抬头重新和颜复宁对视，“她现在在哪里？”

颜复宁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的回答道：“‘宇宙思考花园’.......”

成默点了下头，内心却又产生了一些疑惑，虽说“冬宫”表面上是监狱，实际上还不如说是专门关权贵的“封闭式疗养院”，想被关进来也得看你配不配有没有资格。

很显然颜复宁远达不到这个层级，如果说颜复宁被关进冬宫，是为了作为勾引他进来的诱饵。那么颜亦童为什么也被关了进来？

成默唯一能想的到的解释就是颜复宁拿出了足够的交换，迫使对方不得不这样做。

另外“宇宙思考花园”可以随便带人进的话，佐罗就不会搞的那么麻烦了，但这个疑问似乎又很好解释。

颜复宁像是看穿了成默的心中所想，冷笑了一声说：“别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有被关进‘冬宫’价值。”

对方看穿了他的想法，成默也没有否认的意思，他和颜复宁都是那种只信自己判断的人，解释不仅多此一举，还会让人觉得智商不够。成默觉得和颜复宁这样的人说话，是件既累又轻松的事情。轻松的点在于想要传达的东西，不需要说太多，颜复宁就能领会。累的地方在于，你无时不刻都得小心翼翼，提防自己进入他的节奏，从而被他掌控，成为附庸或者傀儡。

聪明人太容易丧失安全感，所以聪明人和聪明人很难合作。

成默心想真想要弄清楚颜亦童进来的原因，还不如从颜亦童下手，可想要见颜亦童由他主动来提，意图也太明显了。成默并不想让两个人的不信任感继续上升，便说道：“我顺利回到本体了，收集到了一些情报，但不是很够。”

颜复宁走到床边坐下，“先说看看你收集到了些什么情报？”

除了自己可以使用“七罪宗”这件事不能说，在情报这方面成默并没有打算隐瞒颜复宁，因此基本上算是一五一十的给颜复宁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也将自己找到的一些有用的资讯提炼了出来。颜复宁听的十分认真，还不时提出一些问题。成默都耐心的给予了解释，比如他为什么能看的那么远，摄像头的数量大致有多少，出现的俄文有哪些等等.....

很快成默就说到了整个过程最后的关键之处，他是如何让意识返回“冬宫”的。

这是个难点，成默对丈母娘可以一句话带过，对颜复宁就必须要说清楚了。在来之前成默想了好几种说法，但最后仔细思量，要么觉得说服力不够，要么就有被发现是谎言的可能性，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说出一部分事实，只要将自己能把本体当载体用这个最重要的信息遮掩过去，就足够了。至于将来被颜复宁猜测出什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眼下逃出冬宫最重要。

综合所有的因素考量，成默给出的说法是使用了“太极龙”最新的高科技装置，颜复宁也没有怀疑，毕竟本体能当载体使，这个对所有天选者来说，暂时都还是一个盲点。

第九十七章 黑色梦中（7）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

听到成默只是收集到了“培养仓”的一些信息，颜复宁略有些失望，摇着头低声说道：“要说没有天选者看守我是不信的，只要外部有天选者看守，想要从‘冬宫’逃出去的可能性就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逃出去确实很困难。”成默沉吟了一声说，“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颜复宁盯着成默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成默说出他的想法。

“我就不信‘冬宫’的外部设施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方式，”成默说，“我们可以搞清楚冬宫的坐标，然后发送出去，等待救援就行。”

“这个比逃出去确实要容易很多，但也不是简单的事情。起码我们得先解决走出培养皿这个问题。”颜复宁说，“你看过外面的情况了，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制造事故。”成默低声说。

“制造物理层面的事故，让我们这些人不得不回到现实中生活？然后在现实中找机会？”

成默点头说道：“是。”

颜复宁皱了下眉头，思考了一会，才摇着头说：“这个想法想要落到实处，并最终完成，不可预见性实在太多了，而且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没必要.....”

“我觉得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了。”成默说。

颜复宁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对成默说道：“让我先好好考虑一下，一个星期之后我们还是晚上八点在这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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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制造事故，也得等到下个月一号，因此成默也不急，在“理想国”内又转了一个星期，虽说收集虚拟世界的信息好像没什么作用，成默还是勤勤恳恳的将把所有能获得的信息记在了脑中。与此同时，顺便彻底的感受了一下虚拟世界，不得不说“理想国”的真实感真是无与伦比。

像是微风拂过漫山枝头，树影在草甸上摇晃，阳光于水波间跳跃，还有每一种物体的触感以及复杂的香气.......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细节与现实世界没有差别，甚至从体验上来说，还远比现实世界好上很多。你无法想象没有蚊虫的花园草甸是多么美妙，也无法想象适宜的温度不受污染的大自然多么美好。

将“理想国”描叙成天堂一点也不过分，实际上成默觉得，在未来，“理想国”就是人类的终极天堂，灵魂的归宿。

按照诺斯替教派的说法，人类进化的终极目标就是成为“精神体”。

成默觉得“数字”就是一种精神体。

也许此时已经生活在“理想国”的人们就是人类进化的方向？

假设要是以前，饱受病魔折磨的成默，会为发现“理想国”这样地方欢呼雀跃，他终于找到了避世的桃源，永恒的原乡。但现在他清楚“理想国”的背后是无比庞大的资源支持，是无数程序猿早秃的头顶，是注定只有少数人才能享受的到的梦境。

为此成默感到疑惑，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人类的未来是一团看不破的迷雾。

但他相信不会像是《赛博朋克2077》那么糟糕，但肯定也不会像GCZY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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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的七点半，成默再次来到“黑梦”，没料到这一次颜复宁竟比他来的要早，刚跳下船舱，就听见了颜亦童的欢呼声。

“成默！”

在尖叫中，成默还没有在船员室站稳，就看见穿着水手服的颜亦童向他扑了过来，蓝色的水手服配白色的帽领，让幽闭的船舱都熠熠生辉，橘色的油灯在她的背后仿佛变成了太阳，风中荡漾起了夏日气息。成默看到颜亦童的脸上带着两抹浅淡的红晕，无论是面容、肌肤还是纤细的身线都自带滤镜，有种夏天海边美少女的纯美，叫人心旷神怡，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

可惜颜亦童这样能杀死绝大多数男人的清纯美少女，不是成默的菜，看着颜亦童乳燕投林般的扑过来，他其实是想躲的，然而船员室里本就狭窄，大部分面积还都被床占据，真要躲床上去，又被颜亦童扑倒在床上，成默怀疑会被颜复宁当场手撕。

避无可避的状况下，只能在颜复宁冷漠的眼神中任由颜亦童先是将他壁咚，接着抱着他又叫又跳，快活的像个小孩子。

见气氛越来越“治愈”，一旁的颜复宁阴沉着脸变幻成了快要喷发的火山，成默不得不将颜亦童轻轻推开，拉开一点距离严肃的说道：“喂！童童，你可得注意影响，我是已婚男人。”

颜亦童嘟了嘟嘴说道：“我只是好久没有看到熟人了一时兴奋而已，再说，我也没有收到你结婚的邀请，你在我这里就不算结婚了。”

成默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颜复宁抬手将颜亦童扯到了他身后，开口说道：“童童，你别闹，我要和成默谈正事。”

“不就是越狱吗？”颜亦童无所谓的说，“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啊，出不出去我无所谓。”

颜复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前几天你都还要死要活的，说没有游戏玩、没有番剧看，还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快要活不下去了.....”

颜亦童笑嘻嘻的说：“现在不是有认识的人了吗？”

“这就够了？”颜复宁问，“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玩游戏，追番剧了？”

颜亦童笑呵呵的傻乐，“想是想，但我这个人很容易满足的，现在有.....朋友就很开心了。”

成默忍不住插嘴道：“闲聊还是等会吧，颜复宁你先说你的决定。”

听成默这么说，颜亦童立刻安静了下来，搂着裙子坐在了床边，乖乖的看着颜复宁和成默。

等空气中安静了一会，颜复宁才开口说道：“我基本上同意你的想法，但是要在可控的情况下进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我们自身也好，为了超越世界线的研究成果也好，还有为了活在其中的以逝科学家也好，我们都不能让‘理想国’出现致命的不可修复的损坏，这个损失我们自身承担不起，人类也承担不起......”

成默点头，他倒是很能理解颜复宁的想法。这样的地方他也不忍心毁掉，实际上他不止一次设想过，要是谢旻韫不是被“上帝之杖”毁的渣都不剩，也许谢旻韫也能活在“理想国”中，不管它是不是只有一小撮金字塔顶端的人才能享受得到，至少它有普及的可能性，就能给了人类带来慰藉和希望。

“只是制造的事故太轻的话，迅速重启，一切危机都很容易解决。制造的事故太重的话，又害怕对‘理想国’产生毁灭性的灾难。那天你提到了镜中世界应该是数据备份，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在备份中进入‘宇宙思考花园’，也就是‘理想国’的数据中心。也许我可以试着把核心数据保护起来，然后你同时在外部制造一些问题，这样双管齐下，我们应该能做到两不耽误......”

成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样的话，我们还需要帮手......可以信任的帮手。”成默说，“光靠我们两个还不够。毕竟不仅要完成破坏，还得搞清楚‘冬宫’的坐标，想办法发送出去，这些最好能够同时进行，同时完成......”

颜亦童举起右手说道：“还有我啊！”

成默和颜复宁同时看向了颜亦童摇头。

颜亦童嘟着嘴说：“为什么？别小看我！”

颜复宁笑了下，说道：“不是小看你，只是这是我们天选者的事情，你好好待着就行。”

“什么嘛？”颜亦童站起来叉着腰说，“至少我还可以做个望风的吧！”

“行，行......”颜复宁宠溺的说，“到时候就给你安排个望风的活。”转脸面对成默，颜复宁就是一副司马脸，没什么感情的说，“我这边可能找不到什么足以信赖的人，对于‘宇宙思考花园’里的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国。”

成默知道颜亦童只是吉祥物，做不了能帮得上忙的指望，更何况也制造破坏和混乱，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他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想要离开“理想国”，想了想说道：“我这边的话，目前有两个可以信任的，还有两个可以争取。”

“那你确定好人选，两个星期后，我们在这里见个面，三个星期后，就可以趁着一号，展开第一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