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穹重装子弹的动作很熟练，但是速度不快，一板一眼很有仪式感，所以酒吧里的人不知不觉间都被他吸引住了，杜克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一脸不屑的神情，他什么样的警察没见过？这点小伎俩根本吓不到。

然后陈穹就开枪了，他开枪的速度本来就非常快，再和装弹的速度比起来就更加明显，所以就连杜克都没能反应过来，老老实实挨了四枪之后才想起痛来。

枪声响起的时候，凯瑟琳就下意识地抽出了手枪，莲的反应要慢了一点，不过在看到陈穹的目标是杜克，而凯瑟琳也已经举枪对准陈穹之后，她就停了下来，转身拉住暴怒冲向陈穹的狮子猫，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陈穹，露出期待的目光。

说实在的，这个一言不合就开枪的男人还挺有吸引力的。

以凯瑟琳的速度，如果她及时开枪，完全可以救下杜克的一半肢体，但是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结果陈穹打完收工，杜克就只剩下一肢可以抢救了。

陈穹没有理会凯瑟琳手里的枪，和她大声呼吁“双方保持克制”的声音，倒是对莲及时拉住狮子猫的作法有些遗憾，只要她再慢一秒，自己就有理由减少一个威胁了，但是现在，他不确定向被莲拉住的狮子猫开枪的话，凯瑟琳会有什么反应，要是被她打死就有点冤枉了。毕竟狮子猫和杜克虽然体重差不多，其它地方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个时候，他很神奇地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可以先向凯瑟琳开枪。

凯瑟琳花了一点时间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也就给陈穹留出了威胁杜克的时间，直到陈穹说完之后，她才沉声说道：“放下枪。”

陈穹看了她一眼，转头看了看狮子猫，终于还是垂下枪口，向莲说道：“能让家属回避吗？”

莲犹豫了一下，向狮子猫说道：“你……”

“我哪都不去。”狮子猫恶狠狠地盯着陈穹，因为杜克囚禁莲的时候，她没有阻止，所以凯瑟琳把莲放出来之后，陈穹也没给狮子猫拿枪的机会，要不是莲反对，他其实还想让凯瑟琳把狮子猫拷起来，现在看起来，她应该是酒吧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了——除了陈穹之外。

陈穹愣了一下，向莲说道：“她这是承认是家属了？”

莲没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向陈穹说道：“如果你能管好你的枪的话，我觉得她应该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能管好我的枪。”陈穹说道：“你能管好你的人吗？”

莲礼貌地笑了一下，向陈穹说道：“我知道很多男人都管不好自己的枪。”

“好吧。”陈穹转身看向凯瑟琳，“如果我放下枪之后她袭击我，你会向她开枪吧？”

“我觉得我现在就应该开枪。”凯瑟琳板着脸说道：“你在我面前杀了三个失去反抗能力的人。”

“你没说我还虐待了一个恶棍。”陈穹提醒道。

说完之后，他提着枪走进吧台后，把手枪放在吧台上面，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点白兰地，然后问道：“有人要吗？”

莲看了看凯瑟琳和狮子猫，慢慢放开拉着狮子猫的手，向陈穹说道：“我要一杯。”

狮子猫则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察看杜克的伤势。

凯瑟琳想了想，拎着手枪向陈穹问道：“你要干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陈穹说道，然后他看向莲，“你也想问这个问题吗？”

“你不是警察对不对。”莲坐到吧台前，接过加了冰块的白兰地，疑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冰？”

陈穹笑了一下，举杯向她示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很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我不是警察？因为我不怕麻烦吗？”

莲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论是警察还是黑帮，都不会瞄着头打，因为太容易打偏了。”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凯瑟琳，这才继续说道：“只有那些受过特别训练的人才会这么做。”

“因为头部的伤势很容易确认。”凯瑟琳冷冷地补充道：“所以你是谁？CIA？FBI？还是ATF？或者IRS？”

“不，他不是IRS。”莲摇晃着酒杯说道：“税警在榨干你的钱包之前可不会把你打死。”

“你们不能找个医生来吗？”察看杜克伤势的狮子猫很快确认自己处理不了这些枪伤，她抬头向莲大叫道。

“电话在那边。”陈穹摆手说道：“你可以自己打。”

狮子猫看了莲一眼，凯瑟琳会把中枪的凯尔带过来，就是因为莲有个男朋友是黑医，她学过怎么处理简单的枪伤。

但是莲显然对杜克身上的洞不感兴趣，对狮子猫求助的目光熟视无睹。

她可以不报复狮子猫给杜克通风报信的事，毕竟狮子猫也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可能去救杜克，因为她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于是狮子猫没办法，只能去尝试打电话，陈穹则拿着酒杯转到杜克面前，看着他说道：“现在你愿意说了吗？”

陈穹射击的位置很有讲究，避开了血管丰富的地方，所以杜克失血并不多，但是至少有三颗子弹打到了骨头上，这让他疼痛难忍，顺便也说明九毫米帕弹的动能的确不怎么样。

他咬着牙向陈穹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陈穹笑了一下，蹲到杜克的身边，抬手慢慢把酒杯里的酒倒到杜克腿上的伤口上。

杜克顿时惨叫起来，他大叫道：“你是个混蛋。”

“这个我知道了。”陈穹说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杜克瞪着陈穹，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狠人，于是不再挣扎，把自己到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杜克并不是简单的包片大哥，身为美国第一大城市的街头黑帮，他们的行业细分要比别的城市复杂得多，并不是简单按街区算的，虽然也有跨界捞钱的大佬，但是显然杜克不是。

杜克目前的主业是拿钱替人办事，其中一个被称为“F先生”的人给钱最痛快，所以杜克也最积极，而且杜克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这位F先生应该很有地位，抱住这根大腿可以让他少奋斗二十年。

今天中午，杜克接到F先生的电话，让他去附近的一个六层停车场，把在那里参加派对的一个女孩带走，F先生没说女孩的身份，但是叮嘱他对女孩客气一点，绝对不能伤害到她。

杜克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靠近F先生的好机会，于是带着一票兄弟赶了过去。

按照杜克的想法，F先生这种有钱人需要自己出面办事，肯定是因为现场会有暴力冲突，所以才没办法亲自出面。所以人枪都带了不少，打定主意宁可火拼也要把事情办成，他甚至以为这个派对就是哪个帮派搞出来编小姑娘的。

结果现场的情况相当出乎预料，派对看起来很正经，不正经的是参加派对的人，他们都疯了。

可惜杜克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点晚，因为异变体没有发动暴怒攻击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嗑药嗑嗨了，所以他没能及时发现异常，在他看来，一场够劲的派对要是没有人吸嗨那才让人奇怪。

结果他把人散开进场找人之后就悲剧了，上百号人争先恐后地向他们发起肉弹攻势，而杜克和他的手下们为了不引起恐慌，还把枪都收起来了，现拿都来不及。

最后杜克仗着身大力不亏，总算是杀出了重围，但是带进去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大多数人都消失了。

异变体的攻击有个特点，它们的单杀能力不足，只要不被抓住之后一拥面上，受到的伤害就很有限，更多的是心理伤害，杜克也不例外，他跑出停车场之后又惊又怒，连忙给F先生打电话打听情况，但是F先生听说他没找到女孩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再打就不肯接听了。

到了这个时候，杜克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妙了，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如果换个正常人的话，到这个地步就应该琢磨细软跑了，但是杜克能在末世里打出“毁灭公爵”的名头，当然不会走寻常路，所以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他倒是不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可也同样不相信血统论，否则的话，现在美国上空飘的还是米字旗呢，既然能换成星条旗，凭什么不能换成杜克的大头贴？

不过杜克到底也知道要成功不能百分之百靠莽，所以打算先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了这个时候，他专混社会底层，信息来源有限的缺点就暴露出来，F先生不理他，其它情报渠道要么联系不上，要么比他还蒙，根本提供不了帮助，气得杜克大骂这界掮客不行。

正着急的时候，狮子猫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于是杜克总算逮着一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消息渠道，连忙赶了过来。

剩下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杜克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谁也没想到陈穹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比异变体还疯，于是杜克就倒霉了。

开始的时候，杜克描述得比较简单，但是陈穹不是那么容易相信的，抓住每一个疑点反复盘问，杜克痛得受不了，只好尽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好让陈穹少问几句。

等到陈穹问得差不多的时候，狮子猫终于崩溃地放弃了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企图，转回来恳求莲救治杜克。

陈穹解决了心中的疑惑，也不再迫害杜克，他坐到吧台旁边，向莲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

莲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又不需要我动手。”陈穹理直气壮地说道：“反正也没什么用。”

凯瑟琳看着被狮子猫拉走的莲，走到陈穹身边说道：“我改主意了，不会跟你一起出城去。”

陈穹看了她一会，慢吞吞说道：“因为我杀了那几个人？”

“是因为你太疯狂了。”凯瑟琳说道：“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陈穹沉默了一会，点头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他不等凯瑟琳说话，举杯说道：“我同意。”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坐一会！”

半个小时之后，酒吧的混凝土墙壁突然开始无声地动摇剥落，靠近墙壁的物品迅速融化，在热空气的升腾作用下，陈穹看到的一切都扭曲变形。

陈穹扔掉了手里的玻璃杯，伸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只一瞬间，他的呼吸道就已经被烫伤了。

他沉默看着酒吧里慌乱的人群，看着抱头乱窜的男人和女人、看着向他张嘴呼叫的凯瑟琳、看着茫然四顾的莲……

然后强烈的光线充斥了他的视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当一切重归黑暗的时候，他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我X。”陈穹闭着眼睛，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