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穹说杨漪做贼心虚还留下证据，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杨漪自己也知道，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做贼能做得理直气壮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这种人在日常生活当中很难伪装自己，毕竟三观这东西时时刻刻都要展现在别人面前，要想不被人发觉，唯一的办法就是真让自己的三观符合标准。

杨漪伪装得还算成功，但是这也给他带来了一个麻烦，那就是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做这份工作，总是担心被发现。尤其是在自己刚刚干完坏事，还没来得及处理痕迹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来，他不可能不心虚。偏偏陈穹这个人身份还非常神秘，进门之后还不老实，到处翻看，杨漪很容易就觉得他是有备而来，专门找自己麻烦的。

至于留下录音证据这件事倒的确是杨漪疏忽了，他虽然有进入通讯室的资格，但是平时并没有使用这个房间的机会，所以根本没注意到电话机自带有什么功能，再加上时间仓促，打电话之前也没工夫仔细检查。如果知道的话，就算他没办法取消话机的自动录音功能，也可以拔掉座机上的存储卡，这种话机没有内置存储器，拔掉存储卡之后自然就没办法录音了。

陈穹三人一头撞进F先生所在的房间里送货上门的时候，杨漪还在大厅里，一方面陈穹有意为他争取了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办公楼里没电，大厅里一片漆黑，根本没人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唯一可能知道杨漪存在的布拉德根本不知道是被谁打晕的，以他的智商也没本事根据颜华冷和戚阳的体型来判断是谁下的手，所以陈穹三人不说，F先生的确不知道楼里还有一个人。杨漪也正好借此甩掉颜华冷他们，自己单独行动。

但是这也不是说杨漪就可以为所欲为了，F先生的保镖们基本素养还是有的，把索菲亚和凯尔从生活楼里接出来之后，顺便在院子里留了一个人担当警卫，这让躲在办公楼楼上的杨漪相当恼火，他倒是不在乎落单的保镖，但是他和F先生可不是一伙的，又习惯性地不想跳反，一旦被人发现，跑还是不跑都很麻烦。

直到布莱德利将军赶到，F先生要带人出去摊牌，因为人手不足把院子里的警卫调走之后，杨漪才终于找到机会溜进生活楼。

杨漪进入通讯室之后，并没有立刻联系自己在纽约的上线，主要是因为他也很好奇国内现在的情况。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忠诚是不存在的，甚至都不会一切向钱看，他所做的任何决定首先都要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

所以杨琦与国内的联络一切都很正常，也正是因为这是一次非常正常的汇报，也让杨琦对他现在的处境产生了一些疑虑，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似乎国内的情况并没有美国这么糟，至少要比纽约的情况好得多。

当然就像他对颜华冷说的那样，因为纪律的限制，他没办法打听得太详细，但是至少可以用关心的名义多问几句，从得到的回答来看，就连国内那个国际化大都市都还在维持基本的秩序，那里可是公认受外国影响最大，同时又因为为国内提供过多位领导人，拥有强大政治影响的城市。

在某些领域，基本上可以看做国内的标杆了。就连这样的标杆城市都能撑住没崩，不能不让杨漪对世界的走势产生疑虑。

也正是因为得知了国内的情况，让杨漪就此跳反的决心发生了动摇，尤其是陈穹告诉他说领事馆回国的飞机失事之后，杨漪就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未必安全——他知道那架飞机上有和他一样为美国办事的人，也知道美国人知道那架飞机上有为美国人办事的人，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人对待美国的态度还要比自己更忠诚，然而很显然这并没有阻止那架飞机的坠落。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留在美国前景相当堪忧。他担惊受怕地干活，可不是为了和美国人民同甘共苦的，换那几个掉海里的专家来还差不多。

在这方面，杨漪还是很佩服文化人的，人家不但可以不赚钱，甚至还可以自掏腰包往里添钱，而且不会恶意讨薪。

所以与国内通话完毕之后，杨漪犹豫了一会才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因为心烦意乱也就忘记了检查电话机的自带功能，然后又因为陈穹的可疑行为，让他主动暴露了自己。

说实话对着颜华冷开枪之后，杨漪就已经后悔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通只有一分钟的电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主要是杨漪告诉对方刚刚得到的关于国内的消息，他完全可以声称这个电话是打给自己在纽约的线人，甚至可以说对方是自己人，反正陈穹他们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查证，自己有大把的机会用更安全的办法干掉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陈穹拔枪相向。

杨漪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但是很明显陈穹的枪法也不弱，尤其是在他一开始选错了对手，已经挨了陈穹一枪的情况下。虽然来不及检查伤口，杨漪也很清楚自己伤得不轻，就现在外面的情况，根本没地方去找医生，就算能打死陈穹，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挂倒计时了，现在这里能救他的人只有陈穹。

短暂地自责之后，杨漪迅速调整心态，决定学习黑社会以和为贵，他盯着陈穹说道：“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决斗。”

“好像发起决斗的那个人是你。”陈穹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滑倒在地上的颜华冷，但是因为担心杨漪趁机开枪所以不敢多看，只是本能地觉得颜华冷情况不妙，应该可以去领盒饭了。

听到陈穹的回答，杨漪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不过跳反成美国人的一个好处是不需要反思，于是他仍然试图劝说陈穹，“好在我们还都活着。”

说话的时候，他觉得气息不够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剧烈的疼痛打断了这个努力，这让杨漪确认自己应该是右肺中弹了，也不知道这损伤会不会引发气胸，所以必须尽快和陈穹做个了解。

看起来陈穹当时对准的是自己的心脏，只是因为突然的闪避动作让枪口指向发生了平移，这不仅说明陈穹枪法出众，同时也说明了陈穹有丰富的射击经验，仓促中开枪先打面积更大的胸部，就算失手也不容易空枪。

这些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下，杨漪就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死在这个地方吧？”

“我会不会死在这个地方还不好说。”陈穹沉住气，一面寻找射击的机会，一面说道：“我看你倒是很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杨漪本来打算给陈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过肺部中弹造成的缺氧后果开始显现出来，他觉得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思维也变得缓慢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他轻声说道：“你不想知道国内的情况吗？”

“你死了之后我可以自己问。”陈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电台就在桌子上。”

“我打赌你不会用。”杨漪说道：“那需要设置通讯频段。”

陈穹犹豫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不如我们换一个赌法，我赌你还没来得及取消上一次通讯的设置。”

杨漪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仍然强撑着说道：“你就不怕赌输了？”

陈穹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杨漪搂在怀里的戚阳突然抬手抓住了杨漪勒住他脖子的手臂用力上抬，同时扭动身体打算从杨漪的胁迫当中挣脱出来。

陈穹和杨漪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扣动扳机，挣脱出半个身位的戚阳脖子上冒出一朵惊心动魄的血花，身体因为杨漪的拉扯转了半圈，扑住在后者身上。

陈穹射出的子弹准确击中了杨漪的额头，瞬间失能的杨漪没办法承受住戚阳的体重，径直向后倒去，于是凭借本能挣扎的戚阳扑了个空，顺手抓住房门把手并且用体重把它压开了。

两个人的体重叠加在一起，推开解锁的房门向外倒去。

陈穹骂了一句，快步冲上前去先拉开压住杨漪的戚阳，看到杨漪的半张脸都没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再看戚阳，却看到他正用手捂着冒血的脖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虽然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陈穹愣了一下，退后一步把手枪扔到桌子上，想脱下外衣用来给戚阳止血，这才发现身后还背着冲锋枪。等到他把冲锋枪也扔到桌子上，终于脱下外衣的时候，发现戚阳捂着脖子的手已经无力地滑落下去。

这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陈穹来不及悲伤，下意识地起身抄起冲锋枪，就看到张正出现在半开的房门外。

他是追着陈穹从办公楼里出来的，虽然隔着生活楼的窗玻璃看到楼道里亮起的手机光线，猜出陈穹是进了负一层，但是一直没找到对应的房门，只能根据陈穹和杨漪两个人第一次开枪时的枪声判断出一个大概的范围，要不是戚阳濒死前误开房门，就算他能根据第二次的枪声找到正确的房间，也打不开门。

四目相对，张正愕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内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