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变暗的，日月交替，关歆月身后的老宅又亮起了灯火。夏夜的原野和群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浓云从山后膨胀起来，闪电撕裂了山巅的夜空，几团夏夜的鬼火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飘荡。

关歆月望着这一切，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新奇。那只小手始终握在她的手里，那孩子渴望地望着她熟悉的景象。

“真美啊。”孩子说道，犹豫了一下，用了一个超过了她的年龄的词汇，“真壮阔。”

“嗯。”关歆月沉吟着，她并不惧怕马上将要来临的风暴，也不惧怕田野里跳荡的鬼火，因为它们并不能够碰到她。“这是我的记忆。”

“是呀。”孩子说道，握着她的手，身子贴近了她，“你想看看你爷爷和姐姐吗？”

“我一直想再看一次……”关歆月顺从地说道，一个问题就萦绕在她的舌尖上——你是谁？可只要她想到这个问题，她就像陷入了梦魇，她问不出，甚至光是聚集起这个疑问就让她筋疲力尽。

“你不想看看他们吗？光靠你自己，他们的细节都快要模糊了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害怕自己会渐渐忘记他们吗？我能帮你把记忆凝聚起来。”孩子快快乐乐地说道，“我也想见见他们。”

……

“她昏过去了。”罗奇说道。他站在杜正一的身后看着关歆月，从两重视域里望着她。她抱着膝盖靠墙坐着，额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杜正一蹲在她的身前，手探着她脖子上的脉搏。在另外一个空间里，关歆月的精神之火平静地燃烧着，仔细看上去就会发觉那与她平日里睡着的时候一样。

小丑鱼站在更远一步的位置，纠正了罗奇的说法，“她只是睡着了。”

“哦，那你叫醒她。”罗奇狠狠地瞪了小丑鱼一眼。

关歆月仿佛陷入了沉睡，杜正一刚才就没能叫醒她，麻将释放了几个医疗探测魔法，关歆月给他的都是正向的反馈。她很健康，身体没有任何非正常的特征，她看起来就像是突然患了嗜睡症。

“她可能是有嗜睡症。”

罗奇回过头去看到了正从燕灏身后探出头来的周睿思，他瞪着周睿思。但是周睿思想要说的时候，只要没被人掐死就一定会说。

“人类的一种病症，有时候会陷入昏睡几个月。以前我家的邻居家里有个女孩，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平时看起来非常健康，可是嗜睡症发作的时候可能会一连睡上三个月。硬拉她吃饭的时候她也会吃，有时候跟她说话她也会回答，就是含含糊糊的，都是梦话。”

“但是我认识她有一阵子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突然睡过去。”刘子予担心地说道，“如果我刚才没有离开她身边就好了。”

罗奇接口说道，“本来是不应该有什么事的，她身边不是还有几个能喘气的大法师吗？这么多人难道都保护不了一个小女孩吗？除非本来就是他们下手的。”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赵教主微吃一惊，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不痛快的不痛不痒。“这不应该是在说我们吧？我们怎么可能伤害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是吗？可是你们不是焚莲者吗？我们看起来倒是都很像你们眼中的食莲者，至于这个人类的小女孩，就是传说中的甜美果实。”说话的是燕灏，他突然就插了一句嘴。语气轻松，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神色，但是目光里锐利的锋芒却是属于琼林战斗法师的。

气氛就在无形之中变得紧绷，刚才一个小时里的虚假和平开始褪色，燕灏贴着罗奇站在他的身后，几个战斗法师都进入了蓄势待发的安静状态，焚莲者们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的首领。

赵教主的神色不变，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女孩，仿佛在评估着局势。

小丑鱼突然说道，“也许是被封印的恶魔袭击了。”

“什么意思？”罗奇硬邦邦地问道，冷冰冰地望着小丑鱼那张面目模糊的脸。

有几个焚莲者不能适应地望向其他几个成年法师，尤其是杜正一。但是没人说话，杜正一也根本没有干涉罗奇的意思，他正蹲在关歆月面前仔细看着麻将重新试几个医疗魔法。

“说一说。”罗奇命令道，俨然就是这里的小头目。

小丑鱼似乎吐了一口气，他的身体姿态模糊不清，也许是双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这里是始祖法师封印武器的地方，我们其实根本不知道始祖法师的武器类型是什么样。也许是猛兽，也许还有更多。我们只知道武器瞄准的是人类，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人类，她看起来还像是被攻击了。”

“如果是意念攻击，你就站在她身边，你应该感觉得到。”罗奇说道。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小丑鱼说道，“不要指责我，你也没感觉到。我可以肯定你在监控你的人，你没有感知到任何攻击她的意识。”

“那个……其他类型的武器，会不会是病毒啊？只有人类能感染的病毒。”周睿思突然说道，而且越想越觉得对，“可能就是嗜睡病毒！”

燕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有点想跟他讨论。但是罗奇和小丑鱼都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罗奇接着小丑鱼的说道，“除非根本就不是恶意的攻击，我没有感觉到敌意。”

“如果意识的触角细弱游丝，你拉开的防卫网可能就不够细致，有漏网之鱼。”小丑鱼说道。

“很高明的意识，是个操纵意识的高手。”罗奇说道。

“不能排除这里还有始祖意识的残片。”小丑鱼说道。

赵教主好奇地看了看罗奇，又看了看小丑鱼，“始祖法师可能还在这里？”

“意识的残片不能算是个人。”罗奇舔了舔嘴唇，在另外一重视域里他看见小丑鱼也在加密意识的过滤网，试探性地碰了碰关歆月的意识。他不得不承认，小丑鱼的技巧比他更高明，他用了复杂精巧的修正，能够更少地影响关歆月的头脑。他是个杀人大师，但在碰触关歆月的意识时，他小心翼翼，就像在擦拭一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他想起来小丑鱼曾经的爱人就是个人类，他很熟悉人类，太熟悉了。“我不能确定是始祖，我觉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