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笑弯了眼睛，心里很是欢喜。

他问我，“你想学哪些字？”

我转了转眼睛，道：“我要学写大妞、二妞。我还想知道我们国家的名字该如何写。”

说到这，我顿了顿又道：“还有杨柳絮这三个字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想学会写“清韵道长”这四个字。

只不过这句话我是在心里说的。

他说，“好。你说的这些字都不难，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听了他的话，我却在心里撇嘴。

“我信你个大头鬼。自打有记忆以来，我从没听谁夸过我聪明。”

“做人的我都笨得要死，如今成了鬼，怕是变得更笨了。”

正当我在心里吐槽时，他指着刚写出来的三个字问我，“杨柳絮？这是你的名字？”

我将头扭到一边，语气闷闷地道：“不是，那是我阿娘的名字。”

说完，我转头看着他，“清韵道长，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快有小十年了吧？”

“你居然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呀，真是个孩子，快别再噘着嘴了。”

“你再撅下去，都可以在上面挂个油壶了。”

他轻笑道：“二妞是你阿妹的名字，那你应该是叫大妞。”

自我们相识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我心里的那点不快与失落，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

不过我嘴上还是假装不高兴地道：“那你刚才还问‘杨柳絮’是不是我的名字。”

他摇头失笑道：“原来你噘嘴竟是为了这个？”

“我之所以会这么问，不是想着大妞是你的小名，而杨柳絮则是你的大名吗？”

“我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叫大妞。”

我回道：“杨柳絮是我阿娘的名字。”

………

很快我们就略过了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他教我写起了自己的名字。

‘大’和‘二’两字都很简单，我只需照着他写在纸张上的字，就可以画出来。

写妞字时，我少了刚才的从容。

不过我将‘妞’一字分成了两个部位来写，就显然容易许多。

谁知他笑着指着我写的‘妞’字说，“你呀你，你这可知你写的是什么？”

“是‘女’和‘丑’。”

“你看，写字时，需把这两个字写在一起，不要分开写。”

“分开那就成了两个字，发音与字中所含的意思也都变了。”

知道大妞的妞是由女字和丑字组成的，我有些不开心。

我没想过自己长得有多漂亮，可也不希望自己长得很丑。

哼，老虔婆真是的，当初也不知是怎么给我取的名字。

时间过得很快，我不过刚学会了几个字，就已经到了子时。

我就着摇曳的烛光看着他道：“往日最晚戌时末你就会入睡。”

“今日太晚了，要不你先休息，明日你再教我可好？”

他头也没抬地轻声道：“没有明日，我还是现在就教你吧。”

听了他的话，我以为他明日是不想再教我了，我赌气地别过头道：“我累了，今儿不想学。”

他抬头看了看我，道：“好，累了就不学，你以后再学也不迟。”

我在心里哼道：“以后？以后你都不教我，我还怎么学？”

这时，他在纸上写下了＇平安＇两个字。

看我好奇地望过来，他道：“这是我没来道观前的名字。我阿娘给我取的。”

我看着纸张上那两个飘逸的字体道：“平安，平安，真好听。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

他嘴角上扬出一丝弧度，认真地看着我道：“我的名字里包含着我阿娘对我的祝福和期望，她应是希望我这一生可以平安喜乐的吧！”

“现在我想要把这两个字送给你，希望你来生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听了这话，我冰冷的心变得暖暖的，可又有一丝酸楚涌出。

像我这样的鬼，还能有来生吗？

窗外的月色越发明亮，我不由得朝天上挂着的明月看去。

他放下手中的笔，收起桌子上摆放的纸与砚台，道：“时辰到了，我要去做晚课，你和我一起。”

什么？

我以为我没听清楚。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让我进他打坐做功课的课室，今儿他这是怎么了？

居然会让我同去。

况且这也不是他平日里做晚课的时辰。

我虽心有疑惑，但为了能和他多相处一些时间，我还是随他一起去了一个我以前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

这间屋子很大很空旷。

在屋子正中心的位置，房顶与地面各描绘着一个由黑白两色所构成的太极图案。

两幅太极图，一半黑一半白，一阴一阳，仿佛互相呼应着。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烈，高悬在空中的月亮也越发亮了。

穿过窗棂的月光给盘腿坐在太极图中心的他，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装。

而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与天地合一，融入了这太极阴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云层翻滚，电闪雷鸣。

这时已经闭目打坐的他睁开了眼睛，朝我招手。

明明我站着根本没有动，可我的身体却已经随着他招手的动作，飘向他所在的太极图中心。

我的灵魂悬浮在空中，与太极图，与他，形成一条直线。

此时的我有些怕，我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我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我有些恐慌的时候，这间空旷的屋子响起了他的声音。

只听他快速地说出一段话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太极阴阳遁，阳极生阴，阴极生阳……”

而随着他的说话声，悬浮在半空中的我越飘越高，灵魂也越来越淡。

直到我的灵魂在彻底消失前，融入了房顶上巨大的太极图中。

就在我的灵魂进入太极图中的那一刻，他突然口吐鲜血，身体无力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人也瞬间变得苍老，青丝也在刹那间全都变成了白发。

只听他躺在地上喃喃道：“相伴，相守，相护，相救……这所有的，我今日都已还了。”

“只望你来生可以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