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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第218章 离别之雨

书名: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字数:3295 更新时间:2025-01-30 01:54:32

入夜,皇帝亲临鹓雏轩探望敬香归来的文德妃,面色平静,温柔地握着德妃之手,关切地问道,“诵经祈福一番,心可安稳自在些了?”十指交缠,一点点将柔暖之情渗入人心。德妃稳住心神,应对道,“臣妾沉浸其中,忘了时间,还请陛下宽恕。”敬宗和缓一笑,“无碍。”

只是,此夜过后,葵南失踪了。宁尘自然要派人去找,时至正午,仍无消息,只得请示德妃该如何处置。“你去一趟起凤阁,将此事告知玥儿。”宁尘轻声说,“奴婢这就去办。”迟疑片刻,提醒道,“鹓雏轩向来平静,葵南自来效命,也已转变心性,行为端方,举止有度,岂会无由失踪?”德妃心头一沉,凄然回复,“怪我,不该出宫敬香。”

宁尘内心波澜骤起,却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默默施礼而退。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拥有大智慧之人,在此藏龙卧虎的深宫之内,几乎是无人能及的。德妃独坐房中,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当温润儒雅的皇帝说出“无碍”二字之时,唯她知道,出宫之时,始终陪伴在旁的葵南必然会遭受牵连,凶多吉少,而自己终究无法保全葵南。

起凤阁内,听过宁尘详实的叙述之后,公主眸中出现了一抹凄迷之色,转瞬间又掩住情绪,简洁作答,“转告母妃,不必再为葵南费神了,本宫今日会调度露泫接替葵南之职。”宁尘微抿唇角,轻声道,“只怕吉尚宫不肯放人。”公主淡然作答,“你只管去要人,吉氏能补缺上位,总要有些智慧、懂得取舍的,区区养女,有何不舍?”

闻听是公主亲自点将,吉尚宫压制着内心的波涛,咬着牙根说出一个“好”字,也就沉脸而立,不再言语。宁尘只得说,“有劳了。”转身离开。稍后,吉氏唤来刚满十四岁的养女,关起门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千万个不舍终究积蓄成泪,落下一场离别之雨。

虽然带在身边只有两年而已,但恰在这两年里,养女之好实实切切地融暖了吉氏原本无感冷漠之心。本以为可以掩着露泫的耀眼光芒,让其悄无声息地留在身边,直至时机成熟,再将其献去东宫大放异彩,攀上锦绣前程,可公主之眼却看穿了一切,算准时机将这颗美好的棋子调度去鹓雏轩了。

小小宫女的失踪,在偌大的皇宫里自然掀不起什么波澜,不过私下的窃窃议论到底是有的,为堵住这一点儿风声,焉汶还是命吉尚宫编排了一个像样的理由,合理化了葵南的消失,在一夜之间平息了此事。

不过这一夜并不会那么轻易地过去,焉知奉命将露泫带至起凤阁后花园的一座凉亭里,随即迅速离开。月光柔软,照着沉静安稳的少女,她不惊不慌,垂手而立,袅袅身姿格外耀眼。“露泫见过公主。”仙子拾阶而上,略略抬手,“你垂首而立,竟也能知晓本宫来了。”露泫答道,“公主之香,奴婢岂能不识?”

“这两年你在吉氏身边下足了功夫,千依百顺、体贴入微,本宫甚是好奇,你这样的玲珑佳人为何要在此人身上投注?若非景凝意外惨死,柴氏不可能沉下去,即便如此,能浮出水面掌权之人,也不只有吉氏。”露泫老练地应对道,“由此可知,奴婢所做的一切皆出自真心,毫无算计,今夜能走至您面前,必然是老天眷顾。”

露泫离开之后,公主走入密林之中,似要将自己掩埋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这当然是毫无可能的。她看着被树枝遮挡得零零碎碎的月光,不由地轻咳了一声。“公主。”潘略发声,“今夜凉意十足,还是早些休息吧。”公主轻轻摇头,“偶感风寒也挺不错的,可以理所当然地偷懒、博得想要的关注。”潘略显露本色,亮出伶牙俐齿,“您想要什么是得不来的?何苦特地病给谁看?”公主来了兴致,回怼道,“这你就不懂了,小病一场,好处多着呢。”

于深湖一般压抑的夜色里,潘略悄然潜回房中,锋利如剑的目光扫视着不请自来的人影,瞬间又柔和下来,嗔道,“总是如此,装神弄鬼的,哪天我心情不佳,真就送你做鬼去。”余炎娴熟地燃起灯盏,如画一般美好的脸庞露出罕有的清澈而顽皮的微笑,“我有事不明,等你排解。”

“露泫的事,我不能说。”一句话噎住了余炎,他眨动明眸,试图争取一下,“露泫身上藏着真功夫的,单从来起凤阁走的那几步路便能体察到。”潘略坐到余炎身侧,温和地答道,“知道。”不然公主不在宫中之时,何必特地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后边的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她去鹓雏轩效命,与我等无关。”余炎并不同意潘略这个观点,反问道,“那么她去鹓雏轩,究竟是为谁效命?”潘略挑动眉梢,“我说了,不能说。”冷不丁出手轻拍了余炎的额头。不过余炎也是眼疾手快,顷刻拿住了潘略之手,二人手上使力,持续较劲儿,目光对视,激烈得似能听到两剑相碰的脆响。“不许碰我额头。”音色严厉。潘略调笑道,“怎么,是疼惜我赐你眉心的这颗痣吗?”

晨间风轻云淡,公主却未能如常那般早起……一匹快马行至造丹坊之时,院落里正飘荡着“咔嚓,咔嚓……”的连绵脆响,大刀起落之间,长长的艾草被均匀地切段,尤耀专心致志于此项工作,并未留心来者是谁,只是应付了一句,“我师父不在——”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死死抓住了脖颈。“痛!痛!痛!”尤耀顷刻大叫起来。

谢小灼赶到起凤阁时,已有得力的太医诊看过公主,开了方子熬了药,如意将药方拿给谢太医瞧了瞧,小灼点头说,“无错。”如意便入了内室,伺候公主服了药。之后,公主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已大好,众人也就安下心来,谢太医也就起身告辞。罕有地,潘略主动送客,尤耀见了,立即躲去师父身后,抚了抚脖颈。

谢小灼支走了尤耀,负手扬脸道,“想问什么,直说便好。”潘略也不扭捏,道出实情,“昨夜公主召见露泫,嘱咐了什么我听不真切,凉亭之内,露泫始终垂首而立,并无半点儿不规矩,但她是武人,高手,我不确信她有没有发功使坏——”谢小灼歪头一笑,“你脑子是不是病了?谁会嫌命长,敢对棠延唯一的公主下手?公主就是受凉了——”潘略抛下一句,“不送了。”转眼无踪。

用过午膳,公主说要去书房读书,如意本想劝劝,等身子稳一稳再读不迟,反正书不读也不会坏掉……可这浅薄的话不能说出口,她就只得顺着公主的意思,将其搀扶至书房,准确地找到公主近期爱读之书,双手敬上,再瞧了瞧熏炉中的瑞碳,这才施礼,准备退出书房。

“将群益带来。”公主翻动书页,随即指了指桌案上一盆清润柔雅的兰花,“叶子上生了黑斑,让他速来治理。”如意心中叫苦,暗想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花匠身上总有一股子花肥的味道,何苦叫来书房,回头要费好些时间才能去除异味的。“不如奴婢将此盆兰花带过去给他治理——”见公主不为所动,也就改口说,“奴婢这就去带他过来。”

群益来至书房,果然也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异味,熏香根本盖不住。“倒还有的救,只是奴婢需要将兰花带走,一来可专心救治,二来也能避免其将病害传染给另外几盆兰花。”公主放下书,略略点头,“是这个道理。”然后抬眼看了看这位清瘦矮小的老者,“如今本宫的起凤阁里也出了病害,若不速速移除,传染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老者挺身一笑,“公主此言,仿佛意有所指。”公主冷笑道,“你一剑葬送了本宫的爇雪,还想抵赖到何时?”

傍晚,公主命焉知前去丰渠阁,向照例在此处值守的焉汶传递一则消息——花匠很不顶用,致使公主喜爱的兰花染病,已被逐出起凤阁,打发回老家去了。“至于那人的行踪,您也无需挂怀了。”焉知说此话时,故意避开了义父的火眼金睛。

夜色之中,潘略来至鹓雏轩,说想见一见露泫,也让宁尘有些意外。“若是让你为难,也就算了。”这般懂得礼数,也是不常有的。“并不为难。”宁尘的声音总让人心上安稳,“我这院子清静些,待会儿她过来了,你们可自在说话。”说罢亲自去寻露泫。

不多时,高挑窈窕的美丽少女来至庭院里,袅袅一拜,轻声道,“宁公公说你有话要问。”潘略淡淡地说,“不急,有个故事先说与你听……”故事的开端便是爇雪之死,少女眉头微蹙,轻咳一声,“起凤阁之事,岂是我能听的?”潘略答道,“故事而已,我可没提发生在哪里。接下来,不许打断我。”

“听了这则故事,你有何感想?”说完故事,潘略看了看少女的脸庞,并未发现一丝情绪的波动。“如非必要,我便不答。”这个回答颇为冷静、平静。“我也是有备而来,你莫要拿腔拿调才好。”露泫有所触动,垂眸思忖片刻,缓缓地说,“昨夜,此人同你一样,躲在暗处盯着我,你竟这样无用,毫无察觉吗?”果然是温柔一剑,稳准地将潘略的自尊击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