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224章 最后一夜
质子返回书房之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去。晋威不在,去丰渠阁面圣了。玄普去起凤阁尚未归来,成崊驾驭欢白去永固马场撒欢,以庆贺欢白逃过一劫,说是今夜会住在马场那边。剑客之中,唯有林想在寝屋里研究一本老旧的剑谱,顺便镇守惜泓居。一切看似平静,却也并不平静,直至质子放下书,轻声道,“请出来吧。”灯火摇曳,平静的书房里掀起了一丝香甜不俗的波澜。
“奴婢是鹓雏轩的宫女露泫,受人所托,来此送信。”一枚不大不小的竹筒放置于书案之上,清丽的少女朝质子轻飘一拜,自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拿出一点粉末,四下扬了扬,“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味道了。”质子打开竹筒,展开南疆之信,果然是父亲的字,虽许久未见,印象早已模糊,然而还是可以只看一眼便已笃定。
“从此不要再来了。”质子快速写好回信,连同一幅事先画好的质子一家三口的画像,一并交到露泫手上,“此处虽是清冷之地,却仍在陛下法眼之内,即使你是天外神女,也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露泫收好信,平静地答道,“您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读书是一条路,以明了自己身处何处,信件来往也是一条路,以明了回家之路。”
质子本想继续规劝,但少女不由分说地继续占据主导地位,径直说道,“您已别无选择,荀国也是,奴婢千里迢迢而来,隐忍不发两年有余,可不是为了听您规劝‘惜命’二字的。”然后,她略有停顿,目光锋锐地盯住质子,迫使其不再言语,质子正以为她还有话要骂,少女却冷不防说道,“有人回来了,奴婢去也。”人也就不见了。
质子收好父亲的来信,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情绪,拿起书来静静品读。片刻之后,马蹄声渐近,听得出来是两匹马,质子料想是晋威与玄普在路上相遇,也就结伴归来了。接下来,林想出来相迎,与归来的两位剑客融洽地聊叙,质子细细听来,料定林想并未察觉天外神女造访了惜泓居。然而,若晋威、玄普、成崊、欢白俱在呢?思量至此,门也就被叩响了。
“奴婢还存着一壶松醪酒,您今夜可有兴致一同品饮?”未等荀公子点头说好,一只朴素而亲切的酒杯已被轻轻放置于书案上,质子会心一笑,算是对晋威做了明确的回应。接下来,酒杯一次次相碰,两个人品着酒,谈笑风生,好不惬意、自在。
“今日陛下开恩,答应了奴婢的一个请求。”酒至微醺,晋威道出正题,眼中有浅浅的泪意浮动,“奴婢本就是俗世微尘一颗,能乞得盛世明君一诺,果然就如公子所言——万物各有各的缘分,各有所得,各有所失,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言语至此,泪分明落了下来,却被瞬间掩住痕迹,质子也就顺势装作醉了,没有看到那动情之泪。
在猎鹰谷的最后一夜,曹将军独自饮着烈酒,回首往事,心中感慨不已。忽而帐帘一挑,有人走了进来,曹鲤抬眼看了看来者,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凌厉之色,“没想到你会来送我,可惜酒不多了,也再无酒杯,无法同你对饮。”遭此冷遇,师承基倒也没有不悦,坐到曹鲤对面,拿过酒杯,一抬手,将杯中烈酒送入口中。“你我并肩作战多年,出生入死,不该如此生分。”
两个人一杯一杯地轮番喝酒,毫无言语交流,甚至没有再看对方一眼。时候不大,酒喝完了,曹鲤冷酷地说,“请回吧。”师承基起身,轻声道,“哲方,你多保重。”说罢向帐外行走。“承基,你如今春风得意,能亲自行这样远的路来送我,此情我领了。你想一鼓作气拿下乌顿,彻底撕碎绪图尔丹,此战策太过凶险,稍有不慎我军将会损失惨重,望你三思!”
“绪图尔丹少年得志,性情清冷,思维敏捷,身形异常高大魁梧,身体里潜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身经百战,是北域无可争议的战神、王者,如今正值壮年,遭此惨败,逃回有天堑长河依仗、地大物博的乌顿,你认为他会甘心做一头饱食终日的狼,从此温柔无志起来吗?”
“此时我不战他,不趁势将其撕碎,待他养足了兵马,卷土重来之时,我已垂垂老矣,试问棠延天下还有谁能敌他?!”曹鲤果然答不上来。
“所以,不如我来背负骂名,在刀锋上行此一战,损失固然不会太小,然而我有信心摘取最终的胜利!你不陪我,我不怨什么,我独自前行无悔,身背后骂声如雷不悔,只是,你不准骂我。这一世,你我友情断裂,致使我心淌血,他日我战死沙场,会在异世等你,与你重修旧好!”言尽于此,人也就走出军帐,迅速消失于看似无穷无尽的暗夜天地里。
夜归之路,月光不明,星辰无踪,天空被黑云压着,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赵廷仁催马跟在师大将军身后,感觉心跳如鼓,好不紧张。到了一处分叉路口,大将军将马停住,于枝杈繁盛的古树下柔声道,“仁儿,我今夜要赶去涯安,你不必陪伴,回去军营就好。”廷仁嗓子一热,回应道,“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师承基展眉一笑,“这是命令。”恍惚之间,廷仁觉得朝思暮想的父亲就在眼前。
“我生于将门,最知军令如山,只是——”廷仁回头一望,墨彧将军领兵停候于不远处,两人目光交接,廷仁略一施礼,墨将军领会其意,抬了抬手,带领士兵们迅速后撤了一段距离。“只是,您身体有恙,我虽医术不精,但一来是将门之后,值得信赖,又时常与医圣书信往来,得其教诲,总是顶用的。”
“征战多年,几度死里逃生,我这身体已是回天乏术了,不过,谁也不可能千秋万代地活着,我所在意的是——临走之前,必须把绪图尔丹毁掉。”廷仁眼中晃着泪光,“北域敌狼被您盯上,必死无疑,您不会死,您一定要等我找出您的生路!”
黎明时分,晋威出宫办事,质子早早练剑,结束之后照例听取剑客们的点评,再迅速洗漱妥当,走入书房,将门关严。父亲的来信再度被展开,质子细细地读了一遍,将荀国形势印记于脑中,这才将信恭恭敬敬地送入熏炉,火光飞舞的一刻,质子跪地叩拜,算作是向父亲行了大礼。
“公子今日练剑,情形大有不同,不知是因何事触动,这般……”玄普抬手拿过林想奉上的热茶,品了一口,点了点头,“你烹茶居然也是高手。”林想浅浅笑道,“您刚刚是想说——野心勃勃吧?”玄普再度点头,“公子之志隐于心中,不常展现,不过我们都坚信,他重返南疆是迟早的事。”然后声音转低,郑重地问,“昨日你独自镇守之时,咱们这里……可有异样?”
林想心里一惊,异样?!随即在头脑中细想了一番,缓缓摇头。“没有就好。”玄普释然一笑,“人老了,变得敏感多疑,你别介意。”林想回复道,“我若捧起剑谱来,细微之处就很难兼顾,您提醒得对,下一回只我值守,必然不做旁事,专心致志。”此时,欢白兽奔踏归来之声渐近,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起身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