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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第235章 乌决神明

书名: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字数:2562 更新时间:2025-01-30 01:54:32

温柔的晚风吹拂着垂铃湖,似在传递远山的情话。湖边的密林深处,孟三娘与卢绰并肩而行,回顾了自己徒弟与对方侄子之间的瓜葛。“其实他们彼此应该不会再有往来了,此次大人约我出来,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吧?”孟氏面目清冷,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妨直说,毕竟您身在高位,我们也尽量少有瓜葛才对。”

“最近,我头疾又开始发作了。”孟三娘听了这话,眉头微皱,问道,“巫医那方子不灵了?”卢绰答道,“自从怪画无端出现在我家里,我猛然受了刺激,那方子便就镇不住什么了。”孟氏没有立即回应什么,而是将目光投向夜空,此夜星光熠熠,月亮也安详、美好。“我来想一想办法吧。”三娘留下承诺,悄然离去。

卢绰回到家中之时,侄子正在院子里观瞧年代久远的梧桐,见伯父回来了,立即收回心神,迎上来施礼,又扶住其臂弯,与之一同回到书房里。案上有一份糕点,自然是卢夫人亲手所做,卢显恭敬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问伯父要不要尝尝糕点。卢绰只接过茶,品了品,和和气气地说,“坐吧。”糕点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镇生,你该娶妻了。”一上来就是这样令人头痛的话题,卢显有些措手不及,若推脱说自己尚无成家立室的打算,伯父必然会搬请出亡故的父母双亲,带着内疚的情绪说出“有负所托”之类的话来。“若您心中已有人选,我听从就是。”也笃定伯父并没有真正筹划过此事。

“御使大夫赵大人之女温良贤淑,虽是庶出,但你已是仕途无望之人,人家肯嫁,算起来咱们才是高攀。”话说得和气、缓慢,却逼得卢显没有抵抗之力,赵乾承乃赵氏戚党,与之结亲,自然是与赵皇后亲上加亲,看来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是一步筹谋过的棋啊。思量至此,东围才子终究点了头,“一切全凭您做主。”

卢显回到房中,借着灯光静静地读书,内心的波澜渐渐归于平静。读书带给他的幸福感远远大于花前月下之事,他孤独惯了,唯有在书中、笔下才能找到最单纯、真切、热烈、值得反复回味的乐趣。如今,即将娶得一位高攀而来的佳人,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您回来了。”孟三娘刚刚潜回寝屋,黛籹便闻声而至,犹疑地看向师父,却也没有问些什么。“休息吧。”僵持了片刻,孟氏扬了扬手,黛籹颔首屈膝,行礼而退。此后,三娘草草洗漱,依榻而眠,梦中又见那个深夜潜入东厨重地的黑夜班般的少年,被她偶然撞见,二人都没有轻举妄动。“想要什么,我拿给你。”音色是暖的,有一种见惯了风雨、处变不惊的气度。

少年如实道出心中愿望之后,眼中晃着泪光与迷茫,鬼使神差地,一个决然不该说出口的事实被孟氏道破,“此时,噙海阁之主正在顶楼设宴招待客人,那里倒是有一碟离兰花饼,这也是我今年做的最后一份,因为离兰花酱用到了尽头。你若真有决心与胆量,就去碰碰运气,求仙子将花饼赐予你祭拜亲人……”

梦醒了,天也亮了,孟三娘回味着梦中种种,心情格外复杂。因为自己的话语相逼,少年闯入了顶楼,想必与潘略进行了激烈的对抗,也许贵客的护卫也参战了,总之她虽人不在现场,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当时的混乱、火热与精彩。

所以,仙子必然知道正是自己引来了麻烦人物,但却从未因此而审问、怪罪过什么——每每想到此处,孟三娘都不得不钦佩仙子之大气。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应该至少有一次特别巨大的奖赏,或者说是幸运,所以少年得到了离兰花饼,祭奠了祖母,毫无遗憾、了无牵挂地离开了皇都,孤身奔赴北域。

初见姚妖,绪图尔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头孤独的巨狼。启用一个这样的孩子来做自己的巫医,果然引来了潮水般的不满与质疑,然而两头獠决孤狼都不在意这些,时间慢慢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一路同行数载,他们也向彼此交付了珍贵无比的信任。

时间推进至早春三月的最后一日,刺杀的密令被花朵般的牧羊少女交到姚妖手里,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精巧的锦盒。触动机关,锦盒便就开了,几块离兰花饼呈现于眼前,孤狼感觉心灵被抚摸了一下,随即一口吃掉了一块花饼。

天空的云朵特别厚实,洁白,柔软的春风吹不动它,孤狼已吃下了最后一块花饼,望着云朵落下久违的热泪。那一夜,仙子答应替他照拂祖母之墓,他也答应仙子,做一颗忠诚、出色的棋子。那当时,他并没有考虑自己本就是獠决人,一切当以獠决利益为先,也确实没有料到绪图尔丹会成为自己诚心守护的神明。

一端是皇都仙子,另一端则是乌决神明,真的撕扯起来,碎裂的终究只能是自己。姚妖拿定了主意,整个人松弛下来,擦干了热泪,毁了密信,埋葬了锦盒,驾马来至天堑长河之畔,如常地欣赏天河浴马的壮丽画卷。绪图尔丹驾驭灵马巨擘踏浪而来,朝姚妖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姚妖飞身而起,跃上巨擘,与心中的神明共乘一骑,带领马群继续乘风破浪。

归程,姚妖唱起了一首歌——天上的明月问一颗流星,你明日还来不来?流星说,我去了,永不再来……到了傍晚,春雨悄然落下,绪图尔丹邀请姚妖陪自己喝酒吃肉,推杯换盏之间,乌决神明语调温和地说,“今日你唱了离歌,永不再来,永不再来……我想,应该送你上路了。”

一颗强大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姚妖缓缓举起酒杯,伸向绪图尔丹,酒杯就这样静静等待了片刻,得到了另一只酒杯的回应,碰撞出了脆润的响声。烈酒顺喉而下,周身的血液渐渐沸腾,离歌再度唱响,那般深沉、浑厚、粗犷、大气,倒像是一位饱经沧桑、即将离世的老者站在无比辽阔的草原之上,向着炽热的太阳或是寒冰般的明月放歌,留下长长而无憾的诀别之影。

后来,黑夜般的少年说几年之间,自己记下了绪图尔丹的每一道伤口,每一笔病症,以及行之有效的应对之法,字是差了点儿,倒也认真、工整,每一个字都是祖母教的,自己在这世上原本只有祖母。言语至此,难免伤感、思念至亲,但情绪很快就被稳住,少年郑重地传递了仙子之意,“皇都的明月高远冷傲,何苦久久牵挂、惦念。”

乌决神明答道,“人活一世,总要有值得久久牵挂、惦念之人的,即使明月无意照我心,然而我仍要仰望着她……她既然高挂于夜空,岂可连世人的仰望都不准许?”

少年似懂非懂,所以没有劝解之法,饮尽杯中酒,坦然等待神明送其上路。“我有一位奉若神明的长辈,名曰呼浩斯文,有旷世之才,却因体弱多病,常年居于北域的离兰谷内,虽然身边已有忠诚出色的巫医守护,但有我的引荐,相信也并不介意多你一人……地图与信在此,即刻启程吧。”一枚戒指自左手细长的小指取下,戴在了少年手上,同样的位置,大小非常合适。